瑞安中学 张玲慧

　　一

　　黄昏。潮湿的空气依旧氤氲在略显不安的街头巷陌。人潮涌动，颠沛流离。

　　我在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牌处等待一辆载我逃离沉重的令人压抑的车。这样熟悉的归去来回，在每个双休日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地倒带重演着。

　　2路公交车。

　　面对空荡荡的座位我习惯性地走到最后边靠窗的位置坐下。我喜欢这个位置，它可以让我缩在最角落不起眼地哼唱自己喜爱的歌，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和往常一样的庸庸碌碌。这种感觉会让我觉得安定。那些陌生的人们匆匆忙忙上上下下，抑或拥拥挤挤喧喧闹闹，都历历在目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窗外响起大街上蔡琴缠绵悱恻的音乐，“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坐到了我的面前。他有漂亮纤长的睫毛和一双灵动的双眼。我开始注意这个男人，只是单纯的因为他灿若晨星的眼睛。他目光曈曈泛起的涟漪，能带走迷惘的我无所遁形的眼神。

　　汽车拥挤得像减肥幻想者最讨厌的脂肪层堆积时，他起身了。我始终望着他，不曾游离了视线怕走失了他。他没有下车，而是站在了最拥挤的位置，无所谓被别人占据的本是自己的位置。

　　他一定是想让座吧。我想。

　　他环顾四周，对上我的视线，我转头假装无意地看风景。再看向他时，我看到了他眼里不容置否的浑浊。他的眼睛不再清澈得令我倾慕，而是让我想到了一个词：猥亵。

　　他是小偷吧，那小偷专利般到处撒种的视线。我厌恶透了这样肤浅的自己，怎会以为他扑朔的眼神中有我可望而不可及的纯洁。

　　司机仿佛留意到了些什么，顺势按下了语音控制键。“车上人多拥挤，请保管好您的随身物品以防失窃。”

　　他失措了，收回了伸向钱包的手。

　　又一站上来一位老人，从下车门上的。我以为他和平日见到的无知老大爷一样，以为从下车门上来就可以不交那两元的公车费。然而老大爷的行为给我自以为是的以为划上巨大的叉号。他抓着黄色的栏杆，在颠簸的汽车上颤抖着掏口袋里的钱。我看到了他手里的红色印着毛主席头像的纸币，然后他踉踉跄跄的倚着靠边的位置拿着手中的公交卡向前走去。

　　刷完卡后他往回走，却被几个男人挡住。没有人给他让座。坐在最后一排的我也因为距离的遥远无能为力。我只能透过几个男人身体间的罅隙同情地看着老人。还有他身旁被我疑为小偷的男人。

　　当公交车又一次停靠，人们陆陆续续地下车。挡住老人的几个男人以及老人身边的男人一起下了车。

　　他应该没有到手吧，我一直盯着呢。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开始埋怨自己的疑心，是我错怪了好人。而一妇人与老人的对话却把我拉回了现实。

　　大爷，你看看你的钱还在不在口袋里。

　　老人摸摸口袋，几张百元大钞早已入了贼手。

　　一种崩溃的感觉。

　　是否金钱的诱惑会如魑魅魍魉般纠缠不休；

　　是否想要达到的目的会让人暴变得不择手段。

　　为什么要让我看清这现实的黑暗与龌龊。

　　你应该为自己忏悔。　　

　　二

　　黄昏。潮湿的空气依旧氤氲在略显不安的街头巷陌。人潮涌动，颠沛流离。

　　我的职业是偷窃者。我不承认自己是一名小偷。认识我的人说过，我的眼睛很漂亮，看上去很君子。偷窃者是一门技术性的职业，与猥琐的小偷不一样。

　　2路公交车。

　　我站在喧嚣的大商场附近的公车站前等待上班。背后传来蔡琴摄人心魄的歌声：“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我上了一辆暂时空荡的车，经验告诉我，这个时间会有很多人。而人越多，我的工作就越顺利。

　　今天的我穿了一身朴素的休闲装。慭慭地用眼神扫过每一个人。人潮开始拥挤得像分子间紧密排列时，我起身准备开始工作。

　　我环顾四周，对上一个坐在最后边靠窗的女学生的视线，她转头假装无意地看风景。我却感觉到全身的细胞都被激活，迅速涌上了我的双眼。我知道此时我的眼，有平日看不到的浑浊。无所谓，一个学生对我的工作构不成威胁。

　　司机仿佛留意到了些什么，顺势按下了语音控制键。“车上人多拥挤，请保管好您的随身物品以防失窃。”

　　该死的司机，我暗声咒骂一句，缩回了伸向钱包的手。

　　又一站上来一位老人，从下车门上来的。我看到他抓着黄色的栏杆，在颠簸的汽车上颤抖着掏出口袋里的钱。然后他踉踉跄跄地倚着靠边的位置拿着手中的公交卡向前走去。

　　机会来了。我用眼神暗示我的同伴们。他们默契地马上挡住了老人往回走的去路，给我做了工作的前奏，也挡住了后排的女生的视线。

　　我用我娴熟的手法迅速摸到了令我血液沸腾的纸币。工作完成，下班收工。

　　当公交车又一次依靠，人们陆陆续续地下车。我也一起随着人流下了车。

　　这是我每天的轮回。上车。下车。投入两元钱，收回几百元。我不在乎那些目睹的人是如何想我的。因为我知道他们即使看见也不敢出声。因为他们也属于自命清高却始终难免被世俗同化的大众。

　　是这个社会逼我的。从小我就没有读书，家里贫苦得只能靠爸爸的一点微薄收入维以生存。妈妈在生我的时候死去，爸爸也在打工时意外摔死了。幼小的我被年迈的奶奶带回了村里。村里的小孩不和我玩，说我是没有爸妈的野孩子。我的眼睛看多了这些世态炎凉人言可畏。

　　我要报复。这个社会给我什么我便回报它什么。社会对我嗤之以鼻我也只能让它混沌不堪。

　　是否金钱的诱惑会如魑魅魍魉般纠缠不休，不是的；

　　是否想要达到的目的会让人不择手段，不是的。

　　那些来不及在心里根深蒂固的道德感都被一并淹没了去。葬在爸死去的泥土里腐烂，发臭。 

　　我曾为自己忏悔过。

　　希望社会公德感化我。只可惜社会有德，却不是公德。

　　我在等待一场判决，一场将我带离现实的救赎。

　　瑞安中学教师曾郁梅点评：一个是不谙世事单纯善良的高中生，一个是经历不幸满心沧桑的小偷，两个人物两个故事，公交车成了他们的交点——双线结构使文章的内容既充实集中，又丰富多彩，表现了人生的多样，表现了人性的复杂，从而成就了主题的立体和深刻。作为现场作文，本文构思上的精巧尤可称道。

　　文章写法大胆新奇，可谓“开而不散，粗犷又不失细腻”。两大部分纯用心理独白，把人物的内心展现得淋漓尽致；又将各自的独白，构成彼此的对白，使善与恶、美与丑的交锋更加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