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望往事

    19

    两个女人的战争

    ■蔡桂顺

    如今，阿塌与阿吊是一对夫妻，早年他们可是“怨深似海”啊！自打老蔡有记忆以来，阿塌和“吊眼皮”就是水火不相容的，这事其实有家庭背景的因素，阿塌的母亲和“吊眼皮”的母亲早年就已结怨，其实这只是由几个鸡蛋引发的。

    阿塌家与“吊眼皮”两家的鸡窝都筑在道坦的东南角，这地方杂草丛生，同时有很多腐败的稻秆、麦秸、糖蔗叶，是动物们的天堂，所以下蛋的鸡鸭有时忍不住就在此就地解决，这样，就免不了产生邻里之间争着指认草丛中的鸡蛋、鸭蛋的纠纷，因为白花花的蛋上又没写着名字，谁知道这是谁家的？

    不过纠纷有是有，一般邻里之间也就说说而已，不真正往肚子里去，不就是一个蛋嘛，不至于。但阿塌妈和阿吊妈就“至于”。因为那年代，几个鸡蛋也算是有点儿分量的东西。

    所以，当阿塌妈发现自家那只原本多产的“草鸡娘”已经连续5天没有下蛋于鸡窝，同时又可疑地发现阿吊妈的身影较为频繁地出现在道坦东南角，且脸上带着某种可疑的快乐神色之时，她开始爆发了。

    她直截了当地质问阿吊妈。

    面对阿塌妈怒气冲冲地质问，阿吊妈矢口否认，同时，她反击以尖刻语言，以捍卫自己的清白。两个女人在道坦东南角那满是鸡屎味的草地上声情并茂你来我往地交火了。

    几分钟后，由于阿吊妈的手臂在空中挥舞范围过大，不小心一指头戳到阿塌妈的兔唇上，这个在阿塌妈看来极具侮辱性的动作一下子使正被阿吊妈骂为“全天下最生毛女人”的她弹起来了。

    阿塌妈之所以当场像“虾蛄条”一样弹起来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你想，她心爱的鸡蛋被偷了，能不郁闷吗？作为受害者还被“嫌犯”说成是全天下最难看的女人！哼，老娘只不过是有点兔唇，有那么丑吗？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对方居然动手打人，而且打的是自己最忌讳的地方。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两个老娘客在屋前打了一场为尊严而战的特殊战争。阿塌妈“呸”了一声：“你个偷蛋贼！好哇，你打我？老娘跟你拼了！”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撞向阿吊妈，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着：“贼！贼！给刀裂！”（瑞安人咒骂小偷的俗语）

    阿吊妈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未来亲家撞了个四脚朝天，同时，几个摔破了的鸡蛋，从阿吊妈的裤袋里很不争气地滚出来。

    阿吊妈恼羞成怒，爬起来后，一把揪住对方的长发，死命往下扯，可怜的阿塌妈想使出同样的招数，可惜鞭长莫及啊，她的手太短了。于是，在看到自己纷纷落下的一绺绺头发后，阿塌妈一口咬住了阿吊妈的小臂，“嗷”，阿吊妈惨叫一声，死命用手去掰阿塌妈的嘴巴……

    两个女人就这样近身肉搏，摔、跌、滚、打在一地，在满是鸡屎的草地上搂抱着翻来滚去，任围观者怎么拉也拉不开。

    最后，两个女人在耗尽所有力气，使完所有武器，包括长长的指甲，厚厚的鞋跟、地上的烂泥、口水以及腐臭的稻秆之后，终于偃旗息鼓，只剩下一地头发、一地鸡毛鸭毛、一摊鼻血、两颗泛黄的牙齿，以及漫天飞舞的尘埃，和暗淡无光的日月……

    两个女人分躺草地南北两端，鼻青脸肿，气喘吁吁，声音嘶哑地诅咒对方：

    “你个偷鸡蛋的贼！你拉（的）囡儿下半世没人要！”（说明一下，“吊眼皮”家只有五姐妹，没有兄弟。）

    “你个破囡儿，你拉棺材儿也好不到哪！看看下半世哪家的囡儿肯嫁你拉！你拉就等着绝代吧！”

    再回头看看现如今，真叫人感慨不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