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谷的清香
■高振千
老家屋前的一段水泥路上,铺晒着厚厚的黄灿灿稻谷,走近时闻到一股曾经熟悉的味道,温热阳光中透露出裹着的湿气,那种新收稻谷在烈日下翻晒的浓郁清香。哦,又到了夏收时节了。
这勾起我年少时参加生产队夏收的记忆。
天刚蒙蒙亮起床,睡眼惺忪极不情愿地跟着大人去割稻。粗壮的青稻秆托起弯弯的稻穗,枯黄的稻叶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脚踩着滑溜溜的泥土,半蹲着身子与大人一起挥舞镰刀,在镰刀锯水稻声中慢慢前行,留下一双双深深浅浅的脚印,被随后割倒的一行行稻子覆盖。
虽然比大人少割了两株,但是容不得偷懒,否则会挡住后面人的前进;也不像大人有板有眼有节奏地持之以恒,常常憋着劲埋头猛割一阵,然后直起身子等待后面人赶来,如此这般反复,到田头也是累得腰酸背疼。红彤彤的太阳在挥镰中不知什么时候冉冉升起,变得越来越刺眼越来越威猛,待挥汗如雨时,田里的稻子已经整齐摆放着。
接下来要支起“打稻机船”。底盘大人竖着背起来就像一张帆,脱粒机往往要两个大人抬着的,还有几块夹板则放在箩筐里挑着,除了脱粒机的挂钩、齿轮、轴承和滚筒上支架及锯齿是铁的,其他都是木头的,装搭起来犹如一只小船。在田里行驶时,需要两个人在前面奋力地拉着。
大人打稻时,小孩就左右开弓搬稻子,而且要奔跑着搬,生怕大人手中空着。如果田中无水、泥土板结的尚好,跑起来也轻松干爽;如果碰上烂泥田,深一脚浅一脚吃力地奔波不说,那全身的湿漉漉更分不清楚哪是汗水哪是泥水。
脱粒机在滚动,齿轮的衔接和摩擦发出笨重的吵闹声响,随着稻穗与快速旋转的滚筒亲密接触,一粒粒稻谷纷纷射向“船舱”。在顺势而下的稻秆、稻叶混杂中,那一颗颗饱满的金色谷粒,清清爽爽地躺着,显得尤其可爱。“船舱”的稻谷满了,要用畚斗舀出,由于稻秆和稻叶的缠绕,拨拉稻谷也很费周折,再小心翼翼地送入箩筐。
稻谷指定身强力壮的大人源源不断地送去晒谷场,收工时每人还要挑一担回去,小孩则用小箩筐挑稻谷。人困马乏、饥肠辘辘,迈过一个又一个的水沟沟,光脚踩着滚烫的石头,还要挑着两箩筐沉甸甸的稻谷,那种辛苦没亲身体验难以感受。
这些稻谷还要在晒谷场上经妇女们的细心呵护。她们顶着炎炎烈日,将一只只箩筐的湿稻谷铺晒在竹席上,用竹耙先把其中的稻秆和稻叶搜出来,再用大竹筛滤下谷粒;翻晒一阵过后,又用扫帚将残留的稻叶归拢,用小竹筛留下谷粒。然后不断地翻晒,直至彻底干燥,最后还要用风车扇清除秕谷、尘土,或被征购或碾米或储藏。
当然,受农业机械化生产代替的,以往夏收的全家出动不复存在。但是,那稻谷的味道在过去、现在依旧未能改变,粮食背后的故事又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珍惜日益减少的粮田和白花花的饭粒?
烈日当空,热浪滚滚,午后还是情不自禁地走向田野。一眼望去,成片成片的水稻黄了,收割机在不远处来回奔跑;在农田不断被蚕食的今天,老家这里还保留着比较完好的天井垟产粮区。
站在树荫下久久凝望这片魂牵梦绕的美丽田野。微微凉风中送来缕缕稻谷的清香,夹杂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仍然还是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