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巧”的幸福时光
■黄选坚
年迈的母亲收拾着行囊,准备回老家,说是快近“七月七”,家里说不定会来客人。她说的客人,其实就是我的舅舅,他每年的七夕节前都会来“送巧”,依着旧习俗,带着礼物过来,陪自己的老姐姐说一会儿话。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舅舅来“送巧”是我们小孩子心中的头等大事。干了大半辈子村会计的舅舅,那时还很年轻颇为英俊,穿着雪白的衬衫,迎面而来,满脸笑容。那时候没有电话,客来人不知,不过农村里的人家大都没有大白天锁门的习惯,门都是敞开的。舅舅一脚迈进门槛,就被我们几个眼尖的小孩盯上了,一边忙着给舅舅看座,一边满世界找自己的父母,把多半是在田地里干活的父亲喊回来,陪舅舅说话,一边又偷偷取走舅舅送来的“巧食”:一对系着红线,贴着红纸,用纸蓬包成菱形的礼品装,还有一大袋的蚕豆。用手兜一把蚕豆,然后把纸蓬包挑一条缝出来,从里面取一条麻巧,轻轻咬一口,满嘴的脆香。
舅舅“送巧”后的几天,都是我们小孩子的幸福时光,每天可以分到一根麻巧作零食。舅舅很细心,在纸蓬里给我们包了各式“巧食”:有一指宽的小“巧食”,也有两指宽的、放了芝麻的大“巧食”,黄澄澄的,透出面粉的甜香;还有放在模子里压制出来印上喜庆图案的“巧食”,那些就如工艺品似的,我们看着都舍不得吃。在所有节日习俗中,七夕节仿佛就是为我们这些放暑假在家里的小孩子们准备的。母亲说,这是织女的兄弟们为一年一会的牛郎和织女的两个孩子准备的。
很久没见到舅舅了,这次送母亲回老家,母亲已经和舅舅在电话里约好了,所以我们前脚刚到,舅舅就踏着三轮车来了。只见他满头花白的头发,身子也佝偻下来,但是身上的衬衫依旧清清爽爽。舅舅从车里搬出来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甜瓜,看得出都是刚摘不久的。时过境迁,舅舅来“送巧”,也不再送“巧食”了,而是自家出的瓜果。舅舅家在江畔,松软的沙地里极易种植甜瓜、花生之类,舅舅便一边用算盘子噼里啪啦地给大家算账,一边还见缝插针地在沙地上忙活着,到了七夕节前,一家一家地给我们这些外甥们送“巧食”。
舅舅说,这些瓜都是自己种的,让带到城里去吃。我便拿了一个圆滚的甜瓜,洗了尝上一口,清甜可口,绝不是大棚里出产的反季节瓜果的味道。回头看着坐在堂前的两个老人,头发花白,正喁喁细语。
我突然发现,舅舅来“送巧”,不管是过去现在,送来的依然是我最爱吃的东西,也是我们最珍贵的那份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