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越来越小

    ■倪  亮

    儿子8岁，念二年级,当然是个小屁孩。

    一天清晨七点，儿子独自一人穿戴整齐，悄悄走进我房间，轻喊：“老爸，早上吃什么？”我才醒悟过来，妻子有事已早早出门，小屁孩是自己穿衣起床的。忍不住一声表扬赞叹：“哟嚯，自己穿衣服啊，真棒！”儿子抿嘴一笑，点点头。

    这表扬，好像没什么不对。

    晚上吃饭，跟妻子、母亲讲起此事。妻子相当高兴，眼眸中闪着欢喜：“真的？！真不错。”今年，保姆有事没来，儿子跟着妻子睡，每日起床都要这当妈的帮衬照顾。母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真的，真的？！真懂事，真能干！”在祖母眼中，孙子的点滴进步都是巨大喜讯。即使第一次对着马桶尿尿，亦是堪比四大发明的伟大进步。

    这欣喜好像也没什么过错。可我渐渐觉得不对，似有一股灰烟疑云在赞赏欣喜笑脸间弥漫。我问妻：

    “你几岁帮家里干活？”

    妻一愣，说：“五六岁时，我就开始帮家里人洗衣服了。七八岁，我就做饭、洗衣、带妹妹了。”妻子37岁，手足兄妹3人。

    我又问：“妈，你几岁帮家里干活？”

    母亲立即痛诉“苦难家史”：“……三四岁就帮你家‘老太’（曾外祖父）拿东西了……五六岁就带你舅舅、三姨了……读了一年书，‘老太’说女孩子读书没用，9岁就帮邻居家抱小孩，一天1毛钱……”母亲今年60多岁，兄弟姐妹5人，当年9岁就开始“打工挣钱”，贴补家用了。

    儿子是独生子女，他了解银河系几大行星，知道螳螂眼睛会变色，藏书三四百册，去过许多城市，能把电子产品玩得滴溜乱转……但是，他独立穿衣，我竟如此欣赏；他擦一次地板，父母竟表扬不断；他洗一次碗，全家上下赞颂总动员……真的必要吗？这合适吗？从知识总量来讲，他们早胜父母当年，更是远超祖父母年少时。但是，从自理自立、生存能力、承担家庭责任而言，却完全是相反情形，几乎逆向递减，一代不如一代。

    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幅奇怪图景：

    穿越时空隧道，让今天的10岁孩子，70年代的10岁孩子，50年代的10岁孩子组成一个家庭，你会发现，今天的孩子除了脑子里有一通乱七八糟的知识外，几乎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最终，承担这个“家庭重任”的必是50年代的孩子，当助手的则是70年代的孩子，受到照顾的还是今天的孩子，甚至他还会颐指气使，吆东喝西……同样10岁，可五六十年来，孩子的脑袋越来越大了，动手能力却越来越小了。

    荣格说：一切文化，最终沉淀为人格。而今天，孩子们的教育几乎是“两张皮”，在学校诵读着“尊敬师长，孝敬父母”；回到家，却几乎没有机会为父母打一碗饭，拿一双筷子。长此以往，再好的文化没有实践机会，又如何沉淀为人格、素质、修养？！最终的结果是：说归说做归做；说得好做得差；只会说不会做。

    面对越来越小的小孩，我们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真担心，有一天那些18周岁的男人女人，在父母、师长、社会眼中，依然仍是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