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1版:云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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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的悲歌
马车静静地停靠在歌德故居一楼的墙角,与一盏路灯做伴。

    马车上的悲歌

    ■胡味 文/图

    几年前,我旅行过欧洲,一直不能忘记魏玛的一辆马车。

    魏玛是一座闻名世界的文化古城,几百年前的楼房,静静地坐落在深绿、淡黄或浅红的枫树下。石头路上响着嘀哒嘀哒的马车声,仿佛魏玛还依然停留在历史的深处。

    广场上站着的是歌德和席勒铜像,歌德的一只手搭在席勒的肩头,另一只紧握住一个花环;席勒则一手执书,仰视前方。两位文坛巨擘曾在这里创作了不朽的文学作品,他们代表着魏玛乃至德国文化的鼎盛时代,代表着德国的骄傲和尊严。据说,1945年苏联红军攻克魏玛,看到广场上并肩而立的歌德与席勒铜像,立即肃然起敬,悄悄退了出去而不动一草一木。

    歌德在魏玛的故居是1782年公爵赠给他的一幢米黄色巴洛克风格建筑的三层楼房,他一直在这里生活了50年。比起他法兰克福的故居,除了花园稍大,其余的都要大大逊色。可见,歌德来到魏玛并不是为了舒适的生活。尤其是他的卧室,可以说非常狭小,里面仅放得下一张小小的木床和一把椅子。歌德曾说:“安适的家具阻碍我的思想……华丽的房间和精美的家具是让那些不想有思想的人用的。”

    歌德的魅力在于他是一位浪漫的思想家和诗人,楼下的墙角停放着一辆简陋的四轮马车,200多年前,他就是坐着这辆马车周游欧洲,获得了一个伟大诗人所需要的丰富经历和广阔的视野。

    歌德一生激情迸发,当他74岁时还向19岁的少女求婚,遭到婉拒后,他就是坐着这辆马车在驰向魏玛的路上陷入沉思,在一路无可抑制的悲情中即手创作了惊世骇俗的《玛丽恩巴德悲歌》。奥地利作家茨威格把歌德这次坐马车的沉思称为世间最伟大的瞬间之一。

    这辆马车静静地停靠在歌德故居一楼的墙角,与一盏孤灯做伴。虽然已经没有马了,只剩下车架,但仍不失为德国乃至欧洲最有幸、最伟大的一辆马车。

    1823年9月5日,这辆马车缓缓地行走在德国乡间,里面坐着的一位已饮誉世界的老人看起来默默无语,他的内心却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在刚刚过去的几个月里,74岁的魏玛公国枢密顾问冯·歌德先生去玛丽恩巴德疗养期间,犹如返老还童般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年仅19岁的少女乌尔丽克,因苦于无法开口,便派一位随行的公爵向她的母亲提亲,而就在15年前,他还曾爱慕过少女的母亲。

    是爱情还是情欲?就像当年的维特陷入情感旋涡不能自拔一样,这个74岁的老翁内心怀着隐秘的渴望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也许出于保护女儿的愿望,乌尔丽克的母亲并没有告诉女儿真相,也没有给冒昧的求婚者任何承诺和暗示。直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岁月的鸿沟依然没法填平,歌德带着乌尔丽克最后的吻别坐进了马车。

    拉车的马蹄声踏过德国宁静的乡村,无望的爱情,喷涌的烈焰该怎样排遣?仿佛是天意,要不把自己的心焚为灰烬,必然需要打开一扇闸门——他打开了,那就是诗歌的闸门:

    当一个人痛苦得难以言语时,

    上帝让我倾诉我的烦恼。

    歌德忽然想起了自己40年前写过的这两行诗,犹如洪水找到突破的闸门,再也无法关闭,爱情的烈焰化为诗句从火山的口中喷出,德国史上最壮丽的爱情的挽歌伴着马蹄声诞生了:

    如今,花儿依然无意绽开,

    再相逢,又有什么可以期待?

    在你面前是天堂,也是地狱,

    我的心呵,竟是如此辗转往复!

    在文学史上,我想再也找不出第二位,能在74岁的高龄激情澎湃地去缅怀爱情。他敞开了心怀,无所顾虑地描述一位翩翩少女,怎样天仙般地来到面前,让他享受到极乐的顶点,最终不过是短暂的瞬间。于是,《玛丽恩巴德悲歌》喷射出最后一滴忧伤之后,在坦荡中落下帷幕:

    我已经失去一切,也失去了我自己,

    尽管不久前我还是众神的宠儿;

    但他们考验我,赐予我潘多拉,

    她身上有无数的珍宝,但也有更多的危险;

    他们诱我去吻那令人羡慕的嘴唇,

    然后又将我拉开——把我掷向无底的深渊。

    马蹄声还在回响,在到达魏玛之前,《悲歌》已经完成。很难说是歌德的伟大,还是马车的伟大。要是歌德坐上现代的轿车,迅速逃到魏玛,他情感的烈焰会有足够的时间在《玛丽恩巴德悲歌》中喷发吗?

    所以,在我看来,歌德的这首激情喷发的《悲歌》,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要归于他缓缓行走的马车。

    而这首《悲歌》却成为歌德生命中一个华丽的转身。这位74岁的老人借助《悲歌》的力量,从情欲的火山全身而退,把倾注在19岁少女身上的激情再次献给他终生的创作事业。在马车上倾泻《悲歌》七年之后,81岁的歌德完成了他毕生的巨著《浮士德》。

    在生命的道路上,就常常会这样阴差阳错。要是歌德完成了这桩姻缘,那么世间就没有这首《悲歌》,以及很可能只有半部残缺不全的《浮士德》!在歌德故居的后花园,我这样想着,决定去看看歌德的陵墓。

    向魏玛人打听,不太费劲,我就找到了绿荫丛中的一片公墓,公墓造型各异,看起来非常漂亮,就像一道道风景。但不知哪一个属于浪漫而睿智的歌德,幸而公墓里有许多上花的人,我一路打听过去,终于在一个挨近公墓寺庙般的地下室里找到——应该叫做魏玛公候之墓,入口即停着歌德与席勒红漆的椁木,就像他们生前一样,紧密地挨在一起。

    我把在公墓门口的花店里花5欧元买下的5朵康乃馨,放在了歌德的椁木上,希望他能接受一位不远万里而来的中国人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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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的悲歌
瑞安日报 云江潮 00011 马车上的悲歌 2014-4-15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