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在溪里洗铁砂,妹在滩上把香粉磨
旧年高楼溪的日常写照
■记者 林晓
我们在上一期的《飞云江人文系列》文章中,讲到飞云江中游的寨寮溪。在作家林斤澜先生的笔下成“异族味道”的这条溪流,原来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高楼蚕场村村民认为,寨寮溪原叫柴瞭溪,是指在柴坪山上瞭望可见的溪流。而东岩驮庵村村民认为,“寨寮溪”中的“寮”是畲语里的老屋,寮多了,就成了村寨,因此叫做寨寮溪。
事实上,寨寮溪一带古称三港,所谓的“三港”,是指飞云江干流、顺溪、潘溪(又名高楼溪)三条飞云江支流的汇集之地。
今天,我们将继续走近飞云江中游的高楼溪流,看一看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日常生活,及流传在高楼溪一带的故事。
高楼溪上的飞虹桥
高楼溪源出
湖岭桂峰与青田交界
在我市西部,飞云江中段流域的地方,有这样一条溪流。溪流蜿蜒曲折,时缓时急。溪面依山就势,忽开忽合。溪水清澈明净,川流不息。
溪流之畔,不时有绿洲石滩,竹树摇曳。两岸群山逶迤,万木苍翠,既有“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田园风光,又不乏浓郁的浙南山乡野趣。这条溪流就是有名的潘溪,当地人称其为高楼溪。
据《瑞安市交通志》的《水运篇》记载,高楼溪原名潘溪,发源于瑞安与青田二县交界巾子山南坡乌石坪,海拔1116.1米。
高楼溪南经枫岭的大藏、岭下、坑口等村流入宁益、高楼两地交界的墩头,过上垟、桥头、上村注入飞云江,长约26公里。
长约26公里的溪流在现代的交通工具前,实在太短。但就在上个世纪,仅仅几十年前,这里不通公路,对于从福建、平阳等地往返青田方向的客商来说,这条古道却是必经之路。当时,高楼溪一带山水隔绝,其行路的艰难程度,也可想而知。
那么,以前山区里的村民作什么营生?在高楼溪上有什么运输工具?在高楼溪一带还有什么故事传闻呢?带着这些疑问,我们再次来到飞云江畔,来到高楼。
一半靠人背,一半靠水推
迎接我们的是高楼镇高一村的老村支书颜义竹。77岁的颜义竹在高楼出生长大,自小在高楼溪里抓鱼摸虾,对高楼溪的感情可谓至深。他说,高楼溪溪流,自湖岭桂峰出,经枫岭大藏,上垟、大京、上村、下泽至高楼。
“这条高楼溪水急滩险,航运条件很差。自然落差有841米,后山至高楼18公里为营运河段。”颜义竹说,在26公里的溪流中,只有18公里才能行驶竹筏,其余只能走山路。
在采访中,我们得知,瑞安木材产地集中在西部山区,新中国成立前,木材、毛竹采伐、木炭生产全靠人背、肩扛和水运。所谓的水运,即用木排、竹筏、木船从东岩溪、高楼溪、寨寮溪、金潮港起运,经飞云江到瑞安县城,再经沿海航运到温州转销外地。
“一半靠人背,一半靠水推。”颜义竹说起山区村民的营生,早年的山里人多以伐木、伐柴为生。山里伐下来的竹木,有一半路程是靠“背树客”背下来的,另一半行程则依高楼溪溪流,顺流而下。
至今,高楼一带还流传有“住山边,烧青鲜”的方言俚语。村民说,山区农民多从事卖柴、贩卖木材的营生。“一半靠人背,一半靠水推”这句话解释了高楼溪的水路行程,是人力和水运相结合的形象表达。
岸上有“背树客”,溪坑底面有竹排
飞云江干流的高楼段,旧称为“三港”。因飞云江干流及其支流东坑港(玉泉溪、漈门溪)、高楼港(潘溪)、石龙港(顺溪)贯穿境内而得名。古代的三港镇为飞云江水陆交通枢纽,城乡农贸集散商埠。
“高楼闹市的木材就摆放在古道上、路边、梯田、山野上和溪坑边,凡能让木头可放可立之处,都成了木材的自由贸易场地。”高楼蚕场村村民曹朱崇回忆起当年的情形。
“岸上有‘背树客’,溪坑底面有竹排。”曹朱崇说,湖岭桂峰、高楼枫岭一带没有通车路,加上高楼溪上游溪流湍急,也不能行驶竹筏。搬运竹木柴草全凭肩膀,靠体力和毅力。
“‘背树客’怎样控制肩上的木头?怎样左右换肩呢?”曹朱崇说,全靠一根木楔小木头调动,换口气,歇一下脚。
“背树客”通常背一条或两条几米长的大木头,轻的几十斤,重的约百斤左右。“木头上没有把手,就无法换肩歇力,更无法长途跋涉。聪明的‘背树客’做了一条长约20厘米的木楔,一端削得扁而尖利,打进木头中间,嵌入1厘米左右,用来握手。”曹朱崇说,这样“背树客”就可以长途跋涉,通过木楔歇力。
如果“背树客”背两根以上木头,就得用树夹子。他们用两根约1米长的硬木棒,夹在木头中部,夹子两端用草绳捆扎,用来把手。此外,还有一种搬运方式是用肩挑。村民介绍,把两根以上的木头,分成尖尖的框,扁担一横挑着,别提有多辛苦了。
事实上,“岸上有‘背树客’,溪坑底面有竹排”这句话,道出了“背树客”生活的艰辛。“这是上世纪高楼溪一带村民的生活写照,现代人已经无法想象他们的辛劳了。”颜义竹说。
高楼溪边炼铁炉曾不计其数
高楼一带山峦起伏,壑深林密。东北与湖岭为邻,东与马屿相连,南与平阳县接壤,西北与文成县相接,正处在瑞安、平阳、文成诸县之间,“八山一水一分田”是对高楼地形的形象概括。
“正因为高楼所在瑞安、平阳、文成之间,四面八向都能寻到生活的着落。”高楼蚕场村村民曹振仕见我们说早年的生活说得热闹,禁不住也插上了嘴。
今年72岁的曹振仕回忆道,上世纪时高楼一带的海鲜除瑞安城区、东山供应一部分外,大部分海鲜是依靠平阳水头、钱仓等地,由人力挑过来卖的。
“张基岭古道旁有一条小溪,两面高山夹峙,中间是一条狭长的青石小路。当年,我还从高楼出发,担着铁经张基岭去平阳卖呢!”曹振仕说。
上世纪50年代初,高楼溪溪畔出现一两家淘沙炼铁的人家,只有一座炼铁炉,曹振仕便是其中之一。“从溪坑里淘沙炼铁,可能是当今人无法想象的。但当年就缺钢铁,我也算高楼比较早开始炼铁的人家了。”
曹振仕介绍,他挑着20公斤重的铁担,从高楼经张基岭。“上山五里,下山五里。担铁卖,实在吃力。”
1958年冬,全国掀起了全民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至1959年,党中央又提出了“以钢为纲”的方针。“这时,高楼溪一带的炼铁人家就很多了。”曹振仕说。“当时,高楼一带的炼铁炉实在不计其数。”
香粉碓间流传出的方言俚语
在采访当中,高楼当地的老人将时间拉到1958年大跃进时期。采访回来后,我们也查看了当时郭沫若、贺敬之、袁水拍等人写的《大跃进歌谣》。说实在的,当年著名诗人笔下的,如:“跃进!大跃进!──我们难忘的,一九五八呵!”“我们的/千万座/小高炉!/烧起来!/烧起来!”之类的诗歌,实在还不如高楼一带的方言俚语,来得精彩。
比如,那年头的“哥在溪里洗铁砂,妹在滩上把香粉磨。”
高楼高二村村民柳学友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男人们在高楼溪里洗铁砂,干重体力劳动,村里的妇女一般会在溪滩边的水碓屋里,舂米或者舂香粉香料之类,稍轻一点的活儿。
“高楼溪的飞虹桥旁有飞虹亭,飞虹亭一侧是高二休闲小广场,之前的水碓屋就建在这里。水碓除用作舂米外,在后来的发展演变中用途更广,大凡需要捣碎之物,皆可入碓,譬如矿石、竹篾、纸浆、蚊香、香料之类。”柳学友说。
在高楼,舂香粉的水碓叫做“香粉碓”,当年大规模生产香料、香粉,以制造蚊香和供香,所以,“哥在溪里洗铁砂,妹在滩上把香粉磨”才得以流传开来。
如今电力系统代替了山涧溪水的动力,水碓也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站在高楼溪旁,为被采访的几位村民留影留念,村民淳朴的笑容再次感染了我们。
“有空多到高楼来嬉啊!”欲离开时,他们热情地说。
高二村休闲小广场原是水碓屋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