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桥搭在游子心中
■林 娜
这次回故乡,是从福建坐动车,当广播瑞安到了时,我这个游子的心海中荡起了涟漪。当年求学的路如此艰辛,如今家乡有了动车和飞机,地理距离越发短了,回家的心路却如此遥远。近乡情更怯!
记忆中的瑞安,不仅是鱼米之乡,还有东方威尼斯之美称。清清小河穿城而过,到仙降乡下亲戚家玩,表姐的公公亲自摇着船来接我,坐在小船里,手顺着船沿伸到潺潺流水中,欸乃一声山水绿。溪流中一块块大石头叫丁步,儿时不喜欢好好走路,喜欢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跳跃着的是童趣。跟着表姐去捉鱼虾,一屁股坐在了溪中。青山绿水,啾啾鸟鸣,鱼游虾戏,仙降,本来就是仙人降临的地方。
河多,桥自然就多。随着小城的发展,填河成路,桥消失了,但留下了地名,还有一些河变成了路,桥却保留了下来,也变成了地名。
后河街八号是我家的大院子,即使因拆迁而消失,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东边侧门出去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忘了是叫金银巷还是叫乞儿巷,窄得只容丁香姑娘一人撑伞的小巷,还留了一条排水沟。后院人家院子里有口水井,我可以去他家打水。我离开幼儿园去上学后,还时常被母亲打发到幼儿园后门洗带鱼洗衣服。遇到幼儿园阿姨,会感叹岁月荏苒,她一手带大的小孩子都能独自来河边洗衣择菜了。瑞安的小马路小巷子实际上是弯弯小河的变迁,曲径通幽,即使后河街没了河变成了街,拐个弯就看见幼儿园后门的那条河。
我读书的瑞安一小在马家桥,从后河街走几分钟就到了。一小还有个分部,从马家桥往前走一点,就到了河西桥,桥旁边还有个绣花厂,冬天那些女工出来坐在桥边,边晒暖边绣花,小桥流水旁的绣花产品出口到五大洲四大洋。
有百年历史的瑞安中学(创办于1896年)曾坐落在河西桥畔,我在那里读的初中和高中。学生劳动在校园种了些菜和扁豆,浇水时打开学校北面矮围墙小门,直接从河里取水。顺着河西桥往东,走过第一桥就是河埭桥,然后就是中小学生春游首选目的地愚溪。河西桥的河水与愚溪流下来的清澈山水相通,源于山水,所以河西桥西边河水,是瑞安自来水厂的水源,不允许洗东西,只有河西桥的东边,才是百姓洗涤之处。
八角桥,客从八方来。母亲的单位五金交电公司的染料店在八角桥,那里曾是瑞安最繁华的地带。小时候,我与邻近的一位同学寒暑假都是在八角桥打临工包染料赚学费。不久前初中小学同学四十年后再相会,我与他津津乐道的就是八角桥的临时工生涯。除了附近的百货公司外,八角桥的西南侧是瑞安当时最大的邮电局,理发店坐落在八角桥的东南侧,对面的点心店叫八角饮楼,门帘看似虽不起眼,汤汤水水的点心却名闻遐迩,尤其是肉汤圆,很多人老远过来吃早餐。今年回去故地重游,感叹很多老人不在了,八角饮楼还在。老板娘却说:你下次来,它也不在了。
我表面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历任班主任都没有发现我其实是个蔫坏的捣蛋鬼。我经常利用课间休息的几分钟带领同学们从马家桥的一小到八角桥的百货公司转一圈再回去上课。如果老老实实走大路,课间几分钟时间是不够的,于是我带领同学抄近路,从别人家的大院子里穿过去。这里有个奥妙,这户人家大院里有条木制廊桥,横跨河上,连接前后两个院子两条街道的廊桥,风雨无碍,推开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流水。这个院子不对大众开放,当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去,前院居民以为我找后院的人,从来不拦我。如果没有我带领,那些同学缩头缩脑,一进大门就被赶出来。从百货公司转一圈回校赶上课时,因为急急忙忙穿过廊桥,跑的时候能感觉到桥板在微微颤抖,经常被院子主人呵斥。回想起来,这座廊桥,应该是古建筑的精品,可惜没有能够保留下来,只留在了我们的记忆中。
慢慢地,看腻了百货公司千篇一律几年不变搪瓷脸盆高脚痰盂玻璃糖罐大红喜字的开水瓶和上海产的三友被单,我又发起了到硐桥 “看矮人”活动。现在想起来很不礼貌,那时候不明事理,只知道寻开心。
自来水还没有入户,隔一段路程设一个水龙头,每个水龙头安排一个人收费,一担水交一分钱。硐桥头看水龙头收水费的是个女侏儒。儿时少见多怪,没事就和同学跑去看“矮人”。我们从硐桥这一头,憋着笑走过桥,看了看“矮人”然后返回来,离开“矮人”的视线,就放声大笑。有憋不住的,在桥上边笑边跑。其实那人一定知道学生们来来回回干什么,只是不与我们一般见识罢了。
现在瑞安的桥差不多拆没了,硐桥还在,上面还开了一家鸭子店,起名叫硐桥鸭。我儿时的伙伴现在还去硐桥,不过不是去看“矮人”而是买硐桥鸭。瑞安旧城改造几乎毁了城内所有的桥,由于硐桥的名气,留下了丰湖河没填。保留了丰湖河,也成就了硐桥。
1979年,我还在工厂上班,插班进了一个高考夜班复习。插班,自然要考试,当场命题作文,题目单字:“桥”。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写了什么,因为语文老师吴引一把我的作文当作范文在班级读,吴老师摇头晃脑声情并茂的样子,让我记住了自己作文的开头与结尾。
开头:有山就有水,有水就有桥。
结尾:逢山开路,逢水搭桥。
吴老师夙愿就是来北京看看。他最得意的门生一个是中共中央办公厅工作的陈进玉老师,另一个就是我。我来北京上学时,吴老师特地介绍我去中南海拜访陈进玉老师。遗憾的是当时北京瑞安之间既没有飞机也没有火车,我们都是坐二十四个小时的轮船到上海换火车。在北京招待老师的愿望最终落空。如今飞云江上都已经有了好几条跨江大桥,我仍然怀念没了流水而变成了地名的小桥。
回不去的故乡,驱不散的乡愁,想说一声逝者如斯乎,却没了潺潺流水。家乡的桥呀,你搭在了游子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