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依海而生,心中装着退潮计时表,踏着“掭”像箭一样飞驰在海涂里
塘下最后一批“捉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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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下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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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黄国夫/文
见习记者 陈立波/图
在塘下鲍六、鲍七村,有这么一群村民,他们利用涨退潮间隙,在滩涂上捉些蝤蛑、章鱼、小蟹儿等水产,拿到市场出售后用来补贴家用,他们被俗称为“捉涂人”。
他们依海而生,最多时每天有上百人在滩涂上讨生活。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捉涂人”日益减少,现在塘下只剩下10余人,他们也是塘下最后一批“捉涂人”。
每个“捉涂人”心里都有一张退潮计时表
9月8日,正值中秋节,但是鲍七村村民周学登还是和往常一样,准备了一些饭菜,带上鱼篓,骑着电瓶车来到海边,准备开始当天的出海作业。
周学登今年65岁,他十几岁就在滩涂上捉水产,四十多年的历练,让他成了一名职业“捉涂人”。
从鲍七村到滩涂边有七八公里,一路上,村里的其他“捉涂人”或踩着自行车,或骑着电瓶车往海边赶。
“以前都是走路过去的,从家里到海边要走一个小时,现在有了电瓶车就方便多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周学登说。
到达海边时,已是10时半,几个同行已经到了。潮还没有退,大家只能一起等待。
“退潮的时间是有规律的。”在“捉涂人”心里,都装着一个退潮计时表,时间点到了,“捉涂人”每天便不约而同地来到海边。
周学登说,每月农历初一到初四、十五到十九,会出现“双潮水”,凌晨和中午都要出海作业。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捉涂人”按着这样的规律,安排着他们每天的工作。
最繁荣时妇女儿童也来“捉涂”
潮水还没有退,“捉涂人”便坐在海边,悠闲地抽着烟,聊着天,这是每天出海前最为惬意的时光。
当天出海的渔民有十几人,他们都短装打扮,露出经海水和阳光双重洗礼的黝黑肌肤,他们平均年龄六十来岁,在他们的脸上,深深的皱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最繁荣的时候,到海边‘捉涂’的起码有上百人。”周学登回忆道,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鲍七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背着鱼篓到海边来捉水产。
那时,海边的小蟹儿几乎是一抓就有一个,为此,村里很多妇女和小孩也会上阵,一个下午,就有满满一鱼篓。
“那个时候粮食短缺,小蟹儿可是不可多得的美食,或清蒸或油炸,一鱼篓的小蟹儿一家人可以吃上好几天了。”周学登说。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全国上下掀起了创业的高潮,塘下人的创业热情更是高涨,很多“捉涂人”便开始转行,出海的人逐渐少了。
“毕竟‘捉涂’是一份苦力活,收入也不高,有门路的人都去做别的生意了。”周学登说。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标准防洪堤的建设,海水涨潮地点向远处延伸,捉水产的难度越来越大,从事“捉涂”的人就更少了。
而近几年来海洋环境恶化,水产越来越少,这也是“捉涂”人数减少的原因之一。
在与记者说话间隙,“捉涂人”都开始“武装”自己——穿上三四条厚厚的袜子。原来,之前他们都是赤脚下海,但现在滩涂里杂物增多,他们不得不穿上袜子以免被割伤。
据悉,目前塘下镇还在从事“捉涂”的只有10余人,他们中最年轻的也将近50岁。
“虽然现在人数不多,但是留下来的,都是‘捉涂’能手!”周学登自豪地说。
踏着“轻骑”在海涂上飞驰
“潮退了,出海啦!”
11时多,潮水终于退去。“捉涂人”纷纷拿起身边的“掭”(温州方言,音tian)向海里跑去。
“掭”,学名泥马,是沿海群众下海涂作业时快速行走的工具。滩涂位于大海紧接海沿线之处,潮水涨落中泥沙沉淀而抬升的区域。由于泥沙沉淀时间长短和速度之快慢不同,涂面的软硬不等,在涂泥里行走,腿脚往往会陷在其中,涂泥越软便陷得越深,双腿遂难以从泥涂里拔出。而有了“掭”,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且能让“捉涂人”在滩涂上便捷行走。“掭”由木板制作而成,长2米,宽约0.3米,中间有一个高约半米的拱形把手,用来掌握方向。
只见“捉涂人”将“掭”放在滩涂上,一只脚跪在“掭”里,另一只脚则在涂泥上用力一蹬,“掭”就像箭一样飞驰出去。
由于“掭”的体积小,重量轻,速度快,是海涂作业时的重要交通工具,故有“海涂轻骑”之称。
“‘掭’就是滩涂上的火车,跑在轨道上才能更快。”周学登指着滩涂上横七竖八的轨道说,这些轨道形成有几十年的时间了,就像陆地上的道路一样。
“掭”的使用,大大增加了“捉涂人”的效率。
“没有“掭”,只能在近滩上作业,现在近滩上基本没有水产,而踏着“掭”能到达距离陆地10多公里处,可以捉蝤蛑、章鱼等,能卖个好价钱。”周学登说,“掭”里可以装下100多斤的东西,因此作业时不用顾忌水产太重而提前从滩涂回来。
“捉涂”是门技术活
“捉涂人”经常捉的蝤蛑、章鱼、“弹糊”(跳跳鱼)等,通常生活在咸淡水交界地带,藏身于近水泥滩中,以泥中的微生物为主要食物来源。
周学登下到滩涂中,便忙活了起来。只见他双手往涂泥里一挖,捧出一堆泥来,洗涤之后,手里便多出了一条“弹糊”。
周学登介绍,蝤蛑、“弹糊”等藏身于涂泥中时,会出现一个洞口,只要沿着洞口往下挖,就能捉到。以前滩涂上小“蛤”比较多,捉“蛤”难度小,女人小孩都可以。但是,随着水产的减少,没有‘捉涂’技术的人逐渐被淘汰。
在众多水产中,“弹糊”、小蟹儿最好捉。捉“弹糊”时只要连泥将其挖出,洗涤一下便能捉到;小蟹儿基本在洞口休息,只要用脚从洞边45度角切入,小蟹儿就会被挤出泥面,多的时候,基本是一脚一个。
捉蝤蛑则是最难的,蝤蛑一般藏于泥土深处,而且其前齿大而有力,很多初学者一不小心就会被咬出血来。有经验的“捉涂人”用手挖入洞内时,会根据泥土的软硬程度来区分是否挨近蝤蛑,一旦感觉泥土变硬,“捉涂人”就手抓一把泥,让蝤蛑钳住泥土,这时就可以顺利地将其捉住。万一手被钳住,不能一下子将手缩回来,这样捉不住蝤蛑不说,而且伤口会更大,遇到这种情况时,要慢慢来,一点点地将蝤蛑拉出泥土。
他们也许是最后一批“捉涂人”
随着涨潮的位置变得越来越低,现在的“捉涂人”要到更远处作业,由于路途远,踏着“掭”前去也要花上一个小时。
“看到那座山了吗,我们要到那里去‘捉涂’。”周学登指着远方,远处的山在海里若隐若现。
由于路远工作时间长,记者无法跟随。只能站在海边看着“捉涂人”踏着“掭”,消失在茫茫的海涂中。
下午17时多,“捉涂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一上岸,便马不停蹄地来到鲍七村桥头交易。桥头并不是一个菜市场,只有在“捉涂人”满载而归时,这里才有买卖。
周学登带着水产品来到村桥头,他的妻子已经拿着各式水桶、秤、板凳等在这里等候。还没等周学登将水产品一一展开,顾客们早已一拥而上,生猛的海鲜非常抢手。
这样一天下来,“捉涂人”可以获得三四百元的收入,这也是他们不畏辛劳继续出海的动力。
“可惜我们都老了,等我们这批人都干不动了,也许‘捉涂’这个行业也就消失了。”夜幕落下,周学登收拾起工具,他那微驼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感谢周渭生、周仙战、周学育为本文采写提供资料)
背着“掭”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