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虽已没 千载有余情
南宋兵部尚书蔡幼学
■马邦城
他才华出众，年轻时即以文鸣于世。18岁会试夺魁，一时“声价喧踊”、饮誉京城。他师从陈傅良，竭力推崇事功学说，与叶适、徐谊、曹叔远等乡贤名士志同道合，同为永嘉学派的中流砥柱。他居官清正、刚直不阿、器质凝重、言不妄发，为政奏事却往往语出惊人、切中时弊，《宋史·儒林》为之立传。这位瑞安先贤就是南宋兵部尚书蔡幼学，今年是他诞辰860周年，特撰写此文以志纪念。
廷对直言 不避权贵
蔡幼学（1154—1217），字行之，瑞安新城（今莘塍）人。自幼勤勉好学，人如其名，以文鸣于时。曾师从著名思想家陈傅良，但后来居上，人皆谓“文过其师”，青出于蓝胜于蓝。
南宋乾道八年（1172年），十八岁的蔡幼学与老师陈傅良同赴京试，双双得中进士，蔡还夺得会试第一名，因而崭露头角，饮誉京城，深受芮华、吕祖谦等大臣的赏识。
宋孝宗也闻其名，准备通过廷对，“将置首列”。但此时外戚张说正受孝宗宠信，独揽朝政，专权用事，而宰相虞允文、梁克家等皆随波逐流，附和张说，不敢与之抗争。蔡幼学年少气盛，对此深感不满，于是便在孝宗策士之际，慨然上书：
“陛下即位之始，冀太平旦暮至。奈何今十年，风俗日坏，将难扶持；纪纲日乱将难整齐；人心日摇，将难收拾；吏慢兵骄、财匮民困，将难拯救。”接着，他又以西汉外戚专权的史实为据，指责宰相虞允文、梁克家“或以虚誉惑听，自许立功；或以缄默容身，不能持正”。并且直言不讳地指出“今陛下使夷子预兵柄，其人无一才可取，宰相忍与同列，曾不为耻……”。
虽然蔡幼学的廷试策论一针见血，切中时弊，但孝宗阅毕却大为不悦，宰相虞允文更怀恨在心。结果，幼学非但没有置于首列留京重用，反而屈降下第，被派往江西广德军担任教授去了。
时隔数年，执政者闻幼学之名，举荐他到朝廷任职。孝宗皇帝也表示赞同，并好奇地问：“他几岁了，何以取名幼学？”参政施师回答说：“孟子云：‘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故名幼学，字行之。” 孝宗沉思片刻后慨然道：“今壮矣，可行也。”于是授予原定的官职。
宦海沉浮 不改本色
幼学入京后，依然不改直言本色，上朝伊始，就向孝宗进言：“如今靖康大耻未雪，境土未复，陛下英明神武，本可以大有作为，都是那些苟且妥协的议论，萎靡不振的习气，影响了陛下的心志……。”这一次，孝宗听得入心入耳，说：“明白了，朕就照你的办法去做吧！”
光宗继位后，幼学以太学录召改任武学博士，后又迁太学，升任秘书省正字兼实录院检讨官。不久，调任校书郎。其时，光宗、李皇后与太上皇孝宗的矛盾日益加深。孝宗病重，光宗受李皇后挟制，竟不去重华宫省视太上皇，惹得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幼学恐此事引发变端，毅然上书劝谏，请求光宗以社稷为重，“复父子之欢，弥宗社之祸！”但奏疏上呈后如泥牛入海无回音。
绍熙五年（1194年），孝宗病故，果然引发宫廷政变，赵汝愚等大臣废光宗立宁宗赵扩为帝。宁宗即位，诏求天下直言之士。蔡幼学乘机上奏：
“陛下欲尽为君之道，其要有三：事亲、任贤、宽民，而其本莫先于讲学。比年小人谋倾君子，为安靖和平之说以排之。故大臣当兴治，而以生事自疑；近臣当效忠，而以忤旨摈弃，其极至于九重深拱，而群臣尽废；多士盈庭，而一筹不吐，自非圣学日新，求贤如不及，何以作天下之才！”
蔡幼学的这番话，博得宁宗赞赏，尤其是“多士盈廷而一筹不吐”这一句，成了当时广为传诵的名言。成语“一筹莫展”，即源出于此。自先秦至宋，源自温州先贤之口的成语，这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了。
宁宗欲提拔幼学委以重任，但这时候，朝中韩侂胄与赵汝愚正在争权夺利，相互倾轧。韩侂胄为击败赵汝愚，大兴“党禁”，斥“理学”为“伪学”。结果朱熹、陈傅良、徐谊、叶适等—批与蔡幼学交好的大臣，都因受“伪学道党”之累，相继被贬斥出京。
眼见朝中志同道合者尽散，蔡幼学不免心灰意冷，于是亦力求外调。庆元五年(1199)，他出任提举福建常平。恰好朱熹罢官之后，居福建建阳。蔡幼学不避嫌疑，经常前往拜访，相互探讨学问，评议国事，过往甚密。不想御史刘德秀竟以此弹劾幼学，使他蒙冤受牵累，屈居闲职达八年之久。
直至韩侂胄北伐失败，被朝廷诛杀之后，蔡幼学才被宁宗重新启用，先后担任中书舍人、刑部侍郎、吏部侍郎、宝谟阁直学士等职。嘉定十年(1217年)又被提升为兵部尚书，兼太子詹事。正当他春风得意，准备大展才华之时，不想就在这一年的六月，突然患病，一个月后竟瘁死于京都，时年六十四岁。翌年，归葬于永嘉洋岙山（今属瓯海）。
居官清正 忧国忧民
蔡幼学十八岁出仕，历经孝宗、光宗、宁宗三朝。他为官清正，刚直不阿，关切民瘼疾苦，敢于仗义执言。
当年他被参政施师点荐入朝时，适逢温州一带洪水泛滥，灾情严重。故乡百姓的安危牵动着幼学的心。他当仁不让，立即上疏奏请赈济。朝廷很快就批准了他的请求，使灾民摆脱困境，感恩不尽。
嘉定年间，幼学被朝廷任命为福建路安抚使，他秉政处事以宽大为怀，唯恐伤害百姓。福建路属下各州，一向限制百姓买盐，后又改收名目繁多的盐税，使百姓不堪重负。幼学对此深感不满，曾力请朝廷予以减免，但一直未能如愿。其时，南宋朝廷因金属货币不足，大量发行会子（纸币），提举司下令强迫农民兌进会子，若不执行就抄没其家。幼学对此举深恶痛绝，大声疾呼：“如此搜刮百姓，我岂能容忍！宁可丢官,也绝不苟同。”于是，他愤然上书朝廷，称钱币未均，自己征收钱粮无术，要求辞官。
幼学一贯力主抗金收复失土。当时，南宋每年都要向金屈辱纳贡。后来，金遭蒙古攻击，南宋无法按时交贡。金国便气势汹汹，意欲出兵侵犯南宋边境强行讨索。对此，朝廷大臣意见分歧，莫衷一是。幼学力排众议，上奏曰：“玉帛之使未还，而侵秩之师奄至，且肆其侮慢，形之文辞。天怒人愤，可不伸大义以破其谋乎？”这番话语掷地有声，使满朝文武大为振奋，宁宗毅然下诏与金绝交。
幼学升任兵部尚书时，竭力向朝廷建议：“固本根以弭外虞，示意向以定众志，公汲引以合材谋，审怀附以一南北。”深受宁宗赞赏。可惜这些具有真知灼见的政治主张未等付诸实施，他就不幸辞世了。宁宗皇帝为痛失良臣惋惜不已，特赐谥号“文懿”。
其人虽没 千载余情
蔡幼学是南宋良吏名臣，他刚直不阿，敢于为民请命，多次犯颜进谏，与妄臣抗争，不惜丢官弃职。他虽沉浮宦海，几经坎坷，仍壮心不已，为理想孜孜以求。最后终于再度入朝，出任兵部尚书要职。《宋史》称他“早以文鸣于时，而中年述作益穷根本。非关教化之大，由情性之正者不道也。器质凝重，莫窥其际，终日危坐，一语不妄发。及辩论义理，纵横捭阖，沛然如决江河，虽辩士不及也。”
蔡幼学还是永嘉事功学派忠实继承者与践行者，年青时曾师从永嘉学派巨擘陈傅良，师生俩既是同乡，又是同科进士，志趣相投，情谊笃深。为官后，他与叶适、徐谊、曹叔远等交好。叶适曾高度评价蔡幼学说：“公内负实力，而忧世至深。愤耻复仇，无悠悠碌碌之论；节减与民，无奇奇怪怪之策。所知必立，所立必遂，不前锐而后挫，不外强而中弱。”对于蔡幼学在史学方面的研究成果，他更是推崇备至。幼学死后，叶适亲为撰写墓志，并于《祭蔡行之尚书文》中说自己“垂老丧朋，将死离群”，对亡友深致哀悼之情。
思想家陈亮曾对叶适说过：“吾常与君举(陈傅良字)辩论，往往击案，声撼林木 行之在旁，似若无闻，吾颇讷之。一日参与辩论，横启纵阖，援古证今，厘为十百，紧为一二，抵夜接日，若悬江河，吾谢不能乃已，则复寡言默默如故。”
陈亮这一评价，正好印证了蔡幼学言不妄发，语出惊人的特点。作为封建时代的士大夫，语不妄发的蔡幼学，毕竟不同于那些只求明哲保身，在大是大非面前缄口不言的庸碌之辈。事实证明，在涉及国计民生的关键时刻，他总是挺身而出，以滔滔雄辩的口才，不同凡响的真知灼见，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
蔡幼学平生善书法勤笔耕，尤精史学。他述著颇丰，有续司马光《公卿百官表》、《春秋解》、《编年政要》、《列传举要》、《年历》、《大事记》、《备志》等百余篇传世。迄今仍存《育德堂外制集》、《育德堂内制集》多卷，为后世留下了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
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南宋兵部尚书蔡幼学是一位值得后人敬仰与纪念的温州历史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