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岩滩
■戴 洁
故乡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隐约记得老家有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两棵柿子树。
小时候,门前那一大片岩滩,成了我的梦想乐园。母亲是位地道的农村妇女。每当我想偷跑到岩滩玩耍时,她总是及时出现阻止我。只有每当夏日夜幕降临,邻家的大妈大婶摇着蒲扇,带着孩子,往岩滩上走去,坐在干净凉快的石头上,然后悠闲自在聊开来.....当母亲和她们聊得欢快的时候,我就想着怎样趁母亲不注意,可以跑远些,跟其他同龄孩子,一起在水里嬉戏。岩滩对我的吸引强烈,却又短暂,因为夏天很短,而第二年,我便随父亲搬去营前。
营前和地赖隔着一条江。每当坐在船上,我便兴奋起来,不确定到底是因为坐船本身,还是因为坐上船能很快到达对岸岩滩,也许两者都有。我喜欢蹲在船头,安静地看着那一片岩滩,越来越近的感觉,让我有些激动。下了船,要穿越这一片岩滩,才能到达爷爷奶奶家,于是这一段路,我便可以肆无忌惮挥洒着我的欢乐。似乎整个天地都缩小成这一片小小的岩滩,成全了我小小的欢乐世界。
在营前这段日子,留下来的印象多数就只剩下船来船往。一周,或者两周,我就回来一趟,看一眼这片岩滩。事实上,父亲母亲不在身边管束,并不能让我可以在岩滩多玩耍一会儿,爷爷奶奶照样还是嘱咐我不许走远。我并不因此变得跟岩滩亲切了些,它在我心里,依旧是熟悉又陌生,贴近又遥远。
很快,随着父亲工作再次调动,我又从营前搬到高楼,这时候,我上小学了。在高楼的日子,与在营前的时候,差别不是很大。
那时候,母亲也去工作了。我在学校认识一些玩伴,我们经常玩在一起,直到现在,她们依然是我最好的几个朋友。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我刚刚开始认识空虚无聊和孤独的时候,她们来到我身边,陪伴我度过那段日子。
如同以往,每到周末,父亲便带我去爷爷奶奶家。我便又可以在岩滩玩耍了。微微就是那时候,我在地赖结交的少数几个朋友之一。自从有了微微后,想起那段日子,总觉得是快乐的。
而关于岩滩的记忆,除了母亲,剩下的便都是我一个人,这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是如此喜欢岩滩,应该有很多小朋友一起在岩滩玩耍的记忆,可是,竟然没有。连和我关系最亲密的微微,我都不曾觉得有过一起在岩滩的记忆。我想,也许我内心深处,一直把岩滩当成一个人的世界。
大约三年级时,母亲回来了。然后,大部分周末,我们待在学校,不再回爷爷奶奶家。与岩滩的忽然遥远,让我一时紧张起来。早前就算不在地赖,每周还能去一下,玩一下,也就习以为常了。而这忽然变大的距离让我很不安,岩滩在我脑海里的印象,也就更加美好,我便更想念那一片天地。
几年之后。
要造赵山渡水库,我们要移民,我们老家和那片岩滩,也因此要沉入水底。向往着新生活的同时,又带着些对故土的依恋,往往大家都是矛盾不安的,毕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于我,心情甚为寥落,虽然岩滩在我生活里,角色越来越轻,却始终是我心最柔软的,一想起,便让我整个人也变得温柔起来。
又十几年以后。
我们已经很少回到地赖了,一年里,无非也就清明节或者圣诞节,来去匆匆,也许是因为一个落脚点都没有了的缘故吧!爷爷倒是落叶归根,回归故土了。我想尽管爷爷一个人寂寞,他也是心安的吧,毕竟,地赖,才是他真正熟悉和热爱的地方。死者安乐,而生者却有些迷茫。与我,自然是还有些遥远,而我的父辈们,也许都曾想过:我们最后到底应该回归哪里?这种情绪,会让人觉得悲哀和脆弱,我们只能坦然乐观地接受和面对,而我们唯一能够选择的是:在生命的尽头,选择哪里安家?
我每次会倚在公路边的栏杆上,望着眼前这片清澈江水,想象着水底我们曾经的房子,院子里的柿子树。然后,我又想起现在的生活,我们从农村来到城市,找到新落脚点。我们曾经四处离散。我们又重新汇聚在地赖微信群。我不敢断言,迁移对我们的意义,但是显然,我们的生活都在改善;我也从不想象,如果我们一直生活在那个小山村,又是如何一番模样。
也许只是,我还年轻,不懂感叹!又或者是,故乡在我的心里,那山,那水,那一片岩滩,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