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的忏悔
■周坚建
50年前的老同学们风尘仆仆共聚话旧,三五扎堆喃喃细语,畅叙同窗之情。愉悦中,却有着无言的酸楚和悬念,原来是两位昔日班主任没来。其中,一位不久前因病亡故,永远见不着了;另一位虽年逾古稀,但其实不算老,因为当年我们考进髙中时,他大学毕业执教才两三年。然而他不来,除身体抱恙外,细究之下,恐怕更有“深层次”原因。闻之,我不免忐忑,其实是一种愧疚感使然。
那时先生潇洒倜傥,才情充溢,与学生特别合得来。班里大合唱、排剧本什么的,少不了他临场指导策划;更有意思的是,逢周末教师食堂改善伙食,他偶在房里独酌,遇有上门学生总让其抿上几口,你乐,他也乐。这么好人缘的先生,在“文革”时,被一群无知且易受人唆使的学生在校园中戴上高帽游校示众。他不是“走资派”,又不属“反动学术权威”,“文革”怎么“革”到他头上呢?
原来荒唐之极的是,与早年传统、封闭的教育模式有关,我们这些学生到十八九岁不知情爱为啥名堂,竟视先生与一位爱好文学的女学生恋爱为大逆不道。不知是谁先开口,一犬吠形,百犬吠声,群起而攻之,遂对他强制釆取上述无情无义无礼之举。记得那是一个8月的黄昏,在周长400米的校园田径场,先生拖着沉重步履,头戴“南霸天”式纸扎高帽,在身后蜂拥而来的学生呵斥声中,不敢怒不敢言,走过一圈又一圈……到天昏地暗,他才被放回校内住处。当夜,有人说他的寝室灯火达旦,或许是一头栽进硬板木床抱头痛哭,或许是伏案疾书以倾诉满腔怒火。要知道,那年他才二十七八岁,蒙受的奇耻大辱可谓是空前的。
“极左”年代滋生不肖之徒。都是学生造的孽,把先生害惨了!参与者中谁是始作俑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也不能原谅自己。
如今尊敬的老先生都望八了,众学生向您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