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炳文及其族人的术业传承

    ■宋维远

    洪炳文与瑞安同乡孙诒让、黄绍箕等学者同好亦齐名。他是瑞城洪氏家族的第八代传人。洪氏家族与孙、黄等家族又同为瑞城望族。而洪氏家族知识群体的术业传承取向，与其他家族一样各有其独特个性，正是这些个性，丰富了瑞安的文化多样性的内涵。

    过去，瑞安坊间对洪氏家族常有“科技世家”、“戏剧世家”、“公益世家”等说法。虽属街谈巷议，但均有史实可稽或值得后人作“兼听”之闻。

    “科技世家”说

    瑞安与全国一样，清末以前的知识群体中，以习科举业为主流，普遍重视修习四书五经、文史诗赋，而悉心科技数理等强国富民之策者颇为罕见。而瑞城洪氏家族的洪炳文叔侄们则率先与孙诒让、黄绍箕及“东瓯三先生”们一起，把眼光投向西方科技数理之学，以求救国图强。

    瑞城洪氏迁瑞肇始祖洪琦出身商贾，于清初从安徽宣城、徽州一带南下浙南，经销宣纸、徽墨、布匹等，后来定居瑞城南门。三百多年来，洪氏子孙繁衍，不乏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代有知识群体。洪炳文（1848～1918），为洪琦第八代裔孙，早岁多次乡试不售，淡泊名利，却对西方科技数理、农业博物之学兴趣甚浓，无师自修通晓机械、空气动力学等，著有《空中飞行原理》一书（今存天津图书馆），他认为：“星界可以游，苍天可以驾，无间可以入，微纤可以悉”。被誉为瑞安较早研习科技，特别是航天知识的奇才，受到当时国内科技史学界的重视，他又以戏剧的形式写了《电球戏》、《月球游》等剧本加以宣传。清光绪二十三年（1893），他与孙诒让、黄绍箕兄弟为推广先进农业科技发起成立瑞安务农会支会，任试验部长，并在上海《农学报》上发表《瑞安农述》、《瑞安土产述》、《温州茶事》等文，推介家乡农情。

    炳文子锦骢，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兵学正科毕业，与顾祝同同学，著《中国兵学地理》、《校韬楼兵学三篇》等，可惜所学无法派上用场。炳文侄锦标，二甲进士、知县、乡试同考官，于光绪二十年与孙诒让等九人发起创办瑞安算学书院，旋创瑞安学计馆，是温州最早的数理化专门学校。洪氏第十代中的洪彦远（1881～1958），字岷初，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毕业，宣统间参加留学生试，授举人，历任河北大学教授、教育部视学，在温州中学校长任内兼授数学，苏步青、陈建功均出其门下，曾资助苏步青及其兄步臬留学日本。彦远弟彦亮，日本东京帝大冶金科毕业，任农商部技正。炳文侄孙女婿李芑，南岸杏垟人，名中医，著《东瓯本草》，绘图标俗名，录东瓯数百种有奇效的中草药材，以补《本草》之缺漏。

    如果说炳文的《月球游》等科幻剧本还只是基于科技的强国梦想，那么炳文的孙辈族人洪彦湜正是乃祖梦想的实践者。抗战初，彦湜进空军航空学校，后为空军第八大队十九队上尉射击士。1939年2月20日奉命驾机在湖北宜昌上空迎击来犯的日本军机，在击毁日机时，他身受重伤，仍驾机猛冲敌机，与敌同归于尽。

    汽油是航天、航空的血液。炳文族孙瑞棻（彦远子），自日本京都帝大应用化学科毕业后，初任沈阳兵工署技正、弹药科长，抗战胜利后，曾为派驻日本中国代表团成员，负责接收日本赔偿中国的机器事宜。1950年任抚顺石油三厂副总工程师，在国内率先参与研究，解决石油重油炼制的工艺流程与催化剂的技术难题。1960年，又参与研究飞行汽油炼制技术成功，填补苏联停止对我国供应飞行汽油后的空缺，而且汽油质量还超过苏美，提高了中国战斗机的性能，受到朱德委员长的接见。以上资料，似可窥见洪氏族人术业传承取向之一斑。

    至于瑞棻的同辈及其下辈们中科技工作者的数量或成就，又大大超过前人了。如洪瑞搓（瑞棻弟），浙工大《物理化学》、《量子化学》教授，洪令德（瑞棻堂弟），1994年取得北美精算师资格（中国大陆第一人），洪允征（瑞棻的侄辈），建议对国家标准《形状和位置公差》的“作用尺寸”定义稿中“包络概念”修正为“包容概念”，得到首肯。洪允熙（允征弟）2005年获中国翻译家协会授予的“资深翻译家”证书等，均为实例。

    “戏剧世家”说

    温州是南戏之乡，元代瑞安高则诚《琵琶记》的艺术成就一直为明清传奇的楷模，被誉为“南戏之祖”。清初、瑞安洪氏家族祖居地徽州的“徽班”晋京，后发展为京剧，盛极一时。这对后高则诚500多年的同乡烘炳文应该产生一定影响。烘炳文早岁攻词曲、音律，毕生从事戏曲改良及剧本创作。

    甲午（1894）中日战争惨败和庚子（1900）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后，炳文愤于满清腐朽无能，认为“挽回世变，改良法则，要自人心始”，“入人最深者莫良于戏剧”，故取寓爱国忧民、富邦强兵的故事创作《警黄钟》（剧情：假托黄封国太子中兴，打败入侵的胡国。1904年8月至1905年6月在上海《新小说报》连载，王季思评该剧为晚清剧坛反帝反侵略剧目中的佼佼者）、《秋海棠》（为秋瑾被杀而作）、《白桃花》（记太平军将领白承恩事）、《芙蓉孽》、《挝秦鞭》、《后南柯》、《鹿木居》、《悬岙猿》、《无根兰》、《晚节香》、《女中杰》等36种（今存21种）和百首《十国春秋新乐府》，唤醒国人警惕当时帝国主义列强瓜分中国的危机，成为是温州近代著名戏曲家。

    无独有偶，炳文的族侄女洪锦襄夫婿，比他晚生42年的薛钟斗（1892～1921），字储石，号守拙，别号西岘山民，曾入瓯隐园，专攻词曲之学，续乃翁的术业，作《戏言校记》以瑞安传奇戏曲、洪炳文戏曲创作、温州戏曲演员轶事补充冒广生的《戏言》。钟斗虽然30岁便英年早逝，但仍留下200多万字的遗著，其中戏剧创作有《泣冬青》（记南宋皇帝陵墓被金兵挖掘后曝骨郊野，由南宋遗臣化妆乞丐前往拣殓于冬青树下。烘炳文为作跋文称该剧：“悲壮淋漓、声情淑越，雅兴题称，由此加工，青年猛进，柔克斋后吾乡绮声之学其在足下乎。”）、《使金记》、《双莲桥》、《水乐宫》、《双贞木》、《赵虎城》、《南楼记》等宣扬爱国的剧本，是温州近代继洪炳文之后另一位著名戏曲创作和研究者。由此可见，洪炳文、薛钟斗翁婿的戏曲创作成就与他们的姻亲及同里传承不无关系吧！

    瑞城洪氏家族中还有不少文艺人才，炳文的族侄演畴及演畴之孙瑞钦等均善诗画，在下几辈中仍代有传人。

    “公益世家”说

    早在清嘉庆、道光间，瑞城数代洪氏族人就以热心公益著称乡里。嘉庆《瑞安县志·孝友》载：“洪钧，字调元（瑞城洪氏第五代）……邑中义举，如建校士馆、捐宾兴路费，皆推为董事。亦因其孝友素著，为邑人士所推服云”。

    洪钧子守——（1769～1860）字灌亭，号后河居士，县学生员，淡于士进，热心公益，嘉庆间捐资助寒门学子，出谷均粜，平抑粮价。道光二十年（1840）出资邀同好数人，历时三年疏浚温瑞塘河40余里，修埠头7000余丈，建塘路（驿道）桥梁50余座并塘口跨河石桥，后又独资修复飞云江北岸城西至礁石段坍塌江堤20余处。县令孙源嘉其善行，上报朝廷，赠六品义士衔。守一堂弟守彝、举人，任河南永宁知县时，十次上疏请求黜免7000多亩水淹耕地的田赋，为民解困。守彝后因民事之劳卒于永宁任上。守彝子坤，长期乐善好施，资助乡里书院、义渡、婴堂、贡举膳食费用及赈济贫困，得授四品官衔。守彝孙炳文，为地方所办公益尤多：如将清丈隐漏涂田1600多亩的田赋充婴堂之资，并为婴堂聘医师、雇乳妇、订定改良章程。又如团防、灾赈、社会等无不首倡。卒前作《东瓯采风小乐府》分兴利、除弊二目，以长短句歌谣形式提倡造糖厂、造林等善举和禁止迷信讲灵姑、赌博花会等劣俗，表明他“优处蓬茅、关怀桑梓”的精神。炳文侄锦标、锦淮等都能承继祖宗遗绪，创办或改善乡里的义渡、婴堂、书院，为乡人所赞赏。瑞城洪氏的公益善举也在他们的姻亲中发扬。锦淮的女婿李芑，于宣统民国交替的那几年，因浙南连年遭受水灾减产，曾与黄绍箕、洪炳文等乡绅筹资购粮赈济贫户。同时出资协助中国红十字会打捞杏垟一带江面西从上游冲下的百多具浮尸，购买飞云江南岸项岙山地建百圹坟予以埋葬。洪氏第十一代传人洪瑞坚（彦远兄彦威子），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经济学硕士，于1988年偕子允铮（美国密西根大学土木工程硕士，曾任美国特维及雷松国际工程公司副总裁）分别在各自母校瑞安中学和温州中学设立洪氏奖学金，奖励两校每年高考成绩居前三名的学子。

    可见，瑞城洪氏家族的科技、戏曲救国公益善举已经成为不成文的族训家风，铭记在子孙们心中，同时也记载在瑞安的志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