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家庭工业蓬勃发展

    中央领导接连到塘下考察

    ■记者 陈绵绵

    十一届三中全会，犹如强劲的东风，给了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瑞安人以无穷的力量。上世纪80年代初，瑞安人就开始冲破旧观念的束缚，搏击商品经济大潮，作为乡镇股份合作企业的雏形——家庭工业应运而生，“温州模式”在全国引起了巨大反响，于是就产生了1986年全国上下各界人士来温的“考察热”，而到温州考察，塘下的家庭工业是必看内容。

    今年69岁的退休干部管陶时任瑞安县委办公室秘书，当时他随同接待并拍下了一些珍贵的历史照片。翻看老照片，昔日的场景历久弥新，管陶告诉记者：“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段难忘的故事。”

    万里、郝建秀到村民家中考察“带儿机”

    作为县委办公室秘书，管陶告诉记者，当时他陪同接待了一拨又一拨前来考察的各级领导。记得有一次，来自东北的一位省委书记大概看惯了国营大厂，他来塘下参观时对家家户户办工场最感新鲜，最为惊叹，说了好几次“这里的百姓不得了”。这样的细节，现在回想起来还有好多。

    虽然人们常说：“走遍天下，不如莘塍塘下”，不免有夜郎自大之嫌，不过管陶坦言，那时候瑞安的名气确实不小。采访中，一位当时负责接待解说的塘下区干部老戴说，那一年时间里来塘下参观的县级以上领导、专家就有120多批、3000多人次。“连我这满嘴的‘瑞安普通话’也越讲越‘溜’了。”

    30年过去了，不少当时的企业主已成为响当当的企业家了，塘下的工业发展今非昔比。如今的塘下人迈开大步去迎接更加辉煌的明天，但我们仍然不会忘记走过的道路：开拓、拼搏，永远当改革大潮中的弄潮儿。

    据管陶回忆，当时塘下以家庭编织机、“带儿机”而闻名。1986年4月5日，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万里一到塘下，车子一停，入耳的尽是“带儿机”的“嚓嚓”声。总理问警卫：“下雨了？”警卫手一伸，没有啊。陪同的县委书记张桂生迎上前去解释：“这是家家户户传出的机器声。”

    万里一行先去了一戴姓村民家中看“带儿机”。这家织的是最简单的鞋带，随行时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的郝建秀（曾任纺织工业部部长）十分在行地向万里介绍“带儿”。当万里得知这种“带儿”一双利润还不到一分钱时，郝建秀说：“这样的利润，国营大厂根本竞争不过他们，所以都不生产了。这个市场就被家庭工业占领了。”站在边上的户主说：“我们这里劳力不算钱，又不要厂房，当然便宜（指成本低）。”万里听后点头称是。万里一行一连察看了5户家庭，织松紧带的居多。最后一家是织商标装饰类产品的，织带机也比较先进。户主自豪地对万里说：“我这台织带机是最高级的。”万里一听笑了，连声称赞：“前店后厂，红红火火，人人忙生产，好！好！”

    “七级书记会”

    参观结束后，万里一行在塘下区公所召开了中央、省、地、县、区、乡、村书记和专业户座谈会。这就是后来传为佳谈的“七级书记会”。

    张桂生介绍，塘下有许多供销员，跑过全国各地拉生意（业务），订下合同再分给各户去做，然后收集起来把货发到全国，已经有“一条龙”的模式了。万里称赞，专业分工好。塘下区区长说，功劳最大、最辛苦的还是供销员，没有他们，塘下家庭工业就发展不起来。万里风趣地问：“你们这么多家庭生产出的产品，怎么运出去啊？我可是当过铁道部长的，车皮可紧哪！”塘下一位私人托运站的业主说：“我们有办法，汽车、火车畅通无阻。”万里哈哈大笑赞许道：“看来，还是群众有办法，你们真行。”最后，他询问专业户代表有什么要求时，有个胆大的专业户说：“不知道我们这样做符不符合上头的政策？”万里回答，发展生产，勤劳致富，再加上守法，这样做一定不会错。同时他也一再叮嘱当地领导，要做好引导工作。

    会后，陪同调研的省委副书记吴敏达称赞：“这些专业户真行！不但能干，还敢说话。”温州市市长刘锡荣说：“他们说话比我们汇报更有说服力。”一些专业户更像是吃了“定心丸”，逢人就说：“中央都支持我们。”

    胡乔木考察塘下新华春蕾鞋厂

    1986年4月，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胡乔木在塘下看了家庭工业，还嫌不过瘾，又特地来到新华的春蕾塑料制品厂（赛纳集团的前身），对厂长陈则娒几个人集股办厂、招收60多个工人，很感兴趣。他察看车间、仓库、厨房，仔细询问个人入股（当时还没公开称股东）如何分红，笑着说：“咱们探讨探讨。”曾被割“资本主义尾巴”割怕了的企业主最怕提起“雇工”两个字。当胡乔木问企业有多少雇工时，在场的企业主赶忙解释，其实也不是什么雇工，这些人大多是邻居、亲戚、朋友，有的家里比较困难，平时没什么事可做，我把他们招来，大家有工作，有收入，我的厂子也办好了。胡乔木笑着说，怎么个提法，咱们先不说。发展生产，提高生活，这肯定是件好事。

    管陶回忆，胡乔木还十分关心教育工作，考察完后又临时提出要去看看这里的小学。塘下区里的同志把他领到附近的张宅小学。当天正值星期天，学校老师、学生都没在。他靠近窗户往教室里仔细地瞧了起来，看见有个教室窗户缺了几块玻璃，就嘱咐区里同志把玻璃都安上。他深情地说：“你们这里家家办工场，孩子读书可不能荒废啊。”

    在返回温州的路上，经过丽岙街时，他突然让车子停下来，要到路边一家农户看看。他进了房子，看到这家还有个书柜，里面有不少书，他便问户主是做什么事的。户主说是种田又干木匠活儿的。胡乔木翻了翻书，大概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连声说：“农民爱看书，好，好！”

    费孝通考察家庭工业

    管陶回忆，作为社会学家的费孝通（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在考察时，问得特别详细，还不时嘱咐随行人员（后来得知是他带的研究生），要详细记录，对“瑞安普通话”中听不明白的要当地陪同人员再翻译一遍。他特别对“前店后厂”这种模式感兴趣。在一家织带户家中，他从门口看起，一直“挤”到里间的织带机前，当时织带机停着，费老问：“怎么不开机？”户主说：“刚歇下来，我正准备煮饭（当时没有煤气灶，而是烧柴的）。等饭一烧开，要焖一段时间，我就可以去开机了。”费老哈哈大笑，对随行的研究生说：“这样的事情你听说过吗？低廉的小商品就是这样生产出来的。这些例子在书本上是找不到的。”

    管陶还清晰地记得，费孝通考察塘下后，在其《小商品大市场》调查报告中大加赞赏。1994年，费老又一次来到塘下，考察了华光经编厂，他送上这张照片，费老深有感触地说：“8年一晃，照片之中看变化，你们现在搞股份制办起这么大规模的工厂，这样先进的设备，真是大进步啰。”

    [采访手记]

    （本版图片均由管陶拍摄、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