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需要一点仪式

    ■张秀玲

    住院那几天，充斥耳际的是体弱病人的哀叹，刺激眼球的是受伤者的蹒跚步履，笼罩在浓厚的腐朽暮气中，人也懒得打扮。一张脸，素面朝天，头发任其自然。几天下来，连镜子都懒得照。

    某早，邻床年过六旬的阿姨洗漱后，拿出几盒化妆品，从容化妆；然后穿上一件时髦花上衣。如此盛装，谁以为她是住院的？顿时我怔住，转而似有所悟。

    跟阿姨闲聊，打扮是她每天不可或缺的仪式。她说这仪式任何时候都不能省却。在医院疗养，有的是时间，何不打扮一下，自己心情也舒畅，朋友家人来看望你，也赏心悦目。

    想起了张爱玲。据说晚年在美国，不管谁来拜访，她都要打扮半天才出去见客。杨澜也曾讲过一次特殊经历，刚出国时遇到苛刻房东，规定她如果不穿戴整齐就不准进入她的客厅，有客人来访必须涂口红。房东理由振振有词，作为女人，必须精致，这是女人的尊严。

    推及其他，人生有很多细节，貌似无关紧要，容易忽视它的存在意义。但如果用郑重其事态度对待，赋予仪式感，将唤起我们对生活的尊重。因为一场仪式，就是传达自己对生活的尊重，对人生的热爱。

    回想生活中，我们有时就常常忽略一些细节。譬如一些传统节日，基本以吃的形式纪念，在过去物质匮乏年代，每逢节日，我们欢天喜地。现今社会，大家吃遍山珍海味，加之一家三口，不成气候，所以一些小节日仪式，譬如清明节的绵菜饼，七月半的麻巧，冬至的汤圆，立春的红枣粥，常常不以为意，忽略不计，久而久之，我们的孩子没有节日愉悦，生活也少了很多小确幸。

    我的母亲就不一样，每次节日，哪怕是无足轻重，也要郑重其事。适逢我们的生日，总要烧一碗面条和两个鸡蛋，意味长寿；中秋节，非要买几个传统的空心月饼和几个苹果送过来，尽管我一再申明没人喜欢吃的。她时常责怪我们，什么都省，那叫过日子吗？

    现在我逐渐明白，人在任何时候，对一些所谓仪式不能忽略。重视仪式，就是给自己一份好心情，更是对自己生活加注一些信心。

    我的一位圈中好友，每逢过生日，都比较夸张，她老公总会为她置办生日酒宴，送上鲜花和礼物，邀上亲朋好友一起热闹。人到中年也如此。我曾私下有些抵触，一场生日，何必如此，特别是年纪大了，生活就实在，何必浪漫呢？至于礼物，都不已是一家子了吗，何必送来送去呢？现在想来，生日一年一次，趁机邀请朋友庆生，其实就是提醒自己，多一岁，少一年，时刻善待人生厚爱生活。生活幸福指数靠大事提升的毕竟不多，大多靠诸多细节叙说的。如果细节都简略了，自然也省略快乐。

    周边有位好友，所做早餐不仅营养丰富，还讲究造型，并配以插花。难能可贵的是，她坚持每天让自己家的早餐艺术化，乐此不疲，而每顿早餐造型都不雷同，简直像烹饪大赛参赛作品，赏心悦目。有人质疑，终究是吃进去，何必浪费时间去造型，还插花，是否多此一举？她如是说，早餐不仅是裹腹，而且还是心灵食粮。看到家人早餐前的盈盈笑意和早餐后的满足感，她心里是无限快活。正是因为对早餐仪式的重视，才有了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王小波说，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拥有诗意的世界。我想，这诗意，无非就是对生活中一些小细节的精心营造才弥漫出来。

    当今，很多人为名利所缧绁，整天行色匆匆，却感叹人生无聊和孤寂。有时候，我们总哀叹生活某种美好的式微，却从没用我们的想法去拯救。如果把自己脚步放慢一下，把名利舍弃一点点，抽出一点时间，精心经营自己生活小细节，譬如做早餐，种点花草，喝点茶，去广场跳跳舞，偶尔练几个字，你会觉得生活无趣吗？

    待我结束文字时，还是忍不住提及女儿。得知我住院，在杭州的她天天问我医院伙食和住宿环境。没想到，她给我竟空降了一份祝福。委托在温大读书的瑞安同学，让她买了我喜欢的小黄鱼，让她妈妈代为烹饪，然后带上水果和鲜花。当她同学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惊讶地有些语无伦次。事后，我嗔怪女儿多事，打个电话问问就可以了。但她说，老妈，你怎么实惠得近乎古板，慰问是给人温馨，需要一种仪式去传递。

    说实在，为这种仪式，我真的激动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