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了,我去给你续上罢!
俞飞鸿自然是个美人。
小玉也是。已婚的年轻妇人,月色旗袍的衣襟处绣了几朵小雏菊,头发挽了一个髻,刘海齐整疏落,笑起来很是素净。
她的故事简单幸福,与丈夫自幼相好。他在外教书,她在内理家,感情深厚。况且又新迁入她极喜爱的宅院,与少年分开的女友雅萍重聚,日子过得轻快极了。
那夜,小玉正在银杏树下等雅萍。雅萍迟迟未来,茶已冷掉。
她重换一壶,房间里的西洋钟敲了一下,是18点半。她站在窗口,见银杏树下有一人影。她笑道,“出来罢,等你半天了。”
小玉笑得自然,接下来那一声惊呼却是意外的。
树下的黑影退回去几步。
小玉惊魂未定,强忍恐怖,对着黑影道,“不管你是谁,既然来了,就出来喝杯茶罢。”
“你真不害怕了么?”一把轻轻的温和嗓音。
小玉解释一番,她觉得请陌生人喝一杯茶也无妨。
于是树下走出一个玄袍僧人,眉目恬淡,隐隐带有忧愁,那是段奕宏,他问,“你在等人?”
僧人低着头说,“我也在等人。我一直在这棵树下等一个人,等了50年。”
他开始讲述生前故事,他名叫阿明,死于50年前两个帮派惨斗之中。
故事缓慢悠长,讲到阿明正遇见那个山坡上吹笛子的红衣少女时戛然而止。
僧人平静地望着少妇,转而说起她丈夫。
小玉笑着,开始幸福地讲述。门外却有女人声音,雅萍已到。再看向面前,僧人已不在。
电影至此,似乎已无悬疑。我们已然知道小玉是阿明前世恋人,仿佛开始有些索然。
小玉还不知,仍沏了茶等他,欲听完那个故事。于是在另一个18点半时,僧人再次现身。
他问她,“你知道我会来?”
“你还没讲完故事呢。”
原来阿明喜欢的姑娘叫阿九,她从不与他说话,但他以为只要一直待她好,她便终会感动。
“她一定不愿意的。”小玉道。她丈夫,就从没有强求过她。
僧人看了一眼小玉,轻叹一口气。
年轻的阿明固执地娶了阿九,且一厢情愿待她好。他在花谢时做了大捧鲜艳杜鹃花留在房里给她,她静坐冰冷不语,他将为她画的肖像拿给她看,从未开口与他说话的妻子居然有丝毫动容。她道,“茶凉了,我去给你续上罢。”
但任凭阿明的心再热乎,阿久仍不动心,他只好选择出家,舍发了却红尘。那座庙堂中,正有一株高大茂盛的银杏树。他在树下扫落叶,阿九却巴巴地找了过来。隔着剃落的烦恼青丝,僧人面无表情将前妻关在门外。
一扇门哪里能关得住汹涌的情爱。阿九自此在院外住下,每天斟茶送饭,僧人强作无睹,不闻不问。可到底因她受了伤而心软,于是二人不计前嫌,毗邻而居。他日日修佛诵经,她在案前摆一杯茶。两人相敬如宾。
悲剧的发生其实俗套。阿明的哥哥被人出卖而死,事缘多年前的灭门惨案。阿明哥哥报仇时放过6岁孩童,那孩子长大后以同样方式杀害阿明哥哥。阿九,正是那6岁孩童彼时抱在怀里侥幸逃脱的亲妹妹。她作为阴谋中的美人遇上阿明,嫁给他,爱上他,背叛他。
那日她仍穿了初见时那袭红衣裳,银杏树下,她流泪道,“今生今世,我们所走的路都错了,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
她握住阿明指着她的枪,“来生我们再会,来生,我会等你”。然后扣动扳机,死去。
听完故事的小玉接着问,“那你后来等到阿九了么?”
没有。阿九先投胎而去,阿明的魂魄又怕她来银杏树下找,一步也不敢离开。就此50年。
而今轮回道上期限已过,僧人也该离去。
小玉着急地追问,也许她忘了,也许她来过,他没认出来。
僧人答非所问。他忧伤地望着她,不再说话。桌前那杯茶,竟已经凉了。小玉便道,“茶凉了,我再去给你续上罢”。
她拿了茶杯去续,将热水缓缓倒进茶壶,突然想起,临死的阿九躺在阿明怀里道,“来生,你若不认得我,我便说,你的茶凉了,我再去给你续上。你便知,那人是我。”
泪流满面的小玉在镜里见到穿着红嫁裳同样哭泣的阿九。
小玉奔到银杏树下哭喊,然而银杏树下再没有等待的僧人。
编剧俞飞鸿到底是残忍的。她让小玉哭倒在银杏树下,故事落幕。没人再知道小玉的将来如何,即使意犹未尽的看倌还在关心。这故事源自须兰的小说,是俞飞鸿自编自导自演的作品,电影的改编无疑是成功的。原作题目是《银杏,银杏》,电影改作《爱有来生》仿佛显得媚俗。所幸内容不错,落着雨的冬夜,沏一壶茶,安安静静看一个关于错过的爱情故事。
现下茶凉了,我得再去续上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