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 鲜
■刘振水
担鲜,又叫担行贩,就是到海边渔村或城内渔行购买刚捕捞的海鲜,一路小跑挑回店摊或沿途叫卖。这是一项十分辛苦的活。俗话说:“养儿勿担鲜,又怕难卖又愁‘腌’(变质)”。可我十五六岁时偏偏干起这个行当。
小时候,我家住在林垟(今属南滨街道)西岸,父亲在林垟街摆了个鱼咸摊,叫刘裕记。我在林垟温师附小读完初小,刚尝到读书趣味时,父亲就让我辍学跟他做生意。1941年,我15岁时,就去担鲜了。从林垟出发去担鲜地方要随捕捞季节水产鲜货的品种不同而变换的,大致有:瑞安南门头、阁巷塘头,平阳炎亭、鳌江、破田等。那时我去破田、鳌江担鲜次数最多,所以记忆也最深刻。
破田,是平阳海边一个小渔村,从林垟出发,先走二铺(20里)路平路,到一个叫破洞岩的地方上山岭,再走一铺路山路,才到破田。担鲜的人都会抢在潮水上涨前赶到这里,站在几间茅草房的商店前等候着。潮水涨了,远远看见渔船归村时,我便跟着大家走下山岭,跑到海滩上,只见黄浊滚滚的江水一波一波涌过来。渔船也随波开过来了,我们未等他们靠岸,便将络眼篰抛进渔船订货。渔民上岸了,肩挑一篰篰鱼鲜上岭,我紧跟在后面,一路汗出珠流地追赶。到了破田小街头,选好要买的鱼鲜,经过牙郎过秤,算出鱼款,赶紧把钱交给渔民,挑起担子下山岭。从破田到破洞岩的10里山路,是担鲜抢时间的关键,基本上是不停小跑,两只手一前一后地拉着篰绑(绳),两脚和着扁担颤动发生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快速下蹿。赶到破洞岩乘小船回林垟。坐在小船上,心早飞回林垟了,常会嫌打船客划得太慢,担鲜的人还轮流划桨,拼命划船。
到平阳鳌江担鲜,又是一番情景。往往是清早天还墨黑,就担着空行贩篰出门,赶了二铺多路到平阳城底,再越通福门到鳌江渔咸行进货。担回鱼鲜后,赶到埠头乘小船。如果小船上已坐满客人时,只得挑着担子带路小跑。随便坐小船,还是赶路都通过城南岭头的通福门,在那里又常常会遇到站岗的国民党兵,他们见你担鱼鲜来,就不客气伸手,我也只好把一条金丝黄的黄鱼递给他,才顺利走出岭门,挑到万全经过银行垟、林埠桥等村庄。这时也会有人喊我买鱼鲜,我便一边坐在他们端过来的凳子歇力,一边讨价还价做生意。几分钟后,未等喘过气,又要上路赶回林垟,哪敢偷懒多坐一刻!
林垟街,是飞云江下游南岸万全垟商贸中心,一条狭长小街上,单鱼咸店摊也有七八间,每天上午,周边岗头、周垟、林埠桥、郑楼、余垟等村庄的种田人,特别是早晚稻收成季节,都会到林垟买“配”。新中国成立前那个年代,种田人中以佃农居多,那时产量低,一年收成交了租金后留下粮食就不多。但又没有其他职业,都是前找后借、寅吃卯粮的借新债还旧债地过日子。所以他们上街买“配”都是向店摊赊账的。他们买完“配”后,多数人要到林垟西岸桥边雇一二个割稻客(高楼、马屿山区来的农民)帮忙抢收。
稻熟快结束时,我便和阿哥划一只小船去收账(即收回之前赊销的钱),那时农民手头没有现钱,都是以收成稻谷换算的,我们都是熟人了,到他们家里,大都客气地帮我们把谷挑到船上,逢上中午时分,还会招待我们在他们家吃饭。一二天内,我们划遍周边农村关系户的家,收完账后,赶紧在家里晒谷,还要一箩箩地把晒好的谷用绳拉上楼上藏着作一年口粮。所以农村的担鲜客也和农民一样早晚稻季节特别忙。
担鲜日子过去六七十年了。至今仍历历如在眼前,担鲜确是艰辛,但是对我也是个不怕苦和克服困难的历练,回忆起来,苦中还带些酸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