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墙的老袁
■蔡桂顺
再次搬家,需要砸墙和搬运,于是上午又想到那位黑黑脸、嘿嘿嘿的“爱好搬运”队的老袁。
于是打电话。老袁居然记得我,赶紧开一辆动力带斗的搬运三轮车过来。一过来,依旧是一口抽烟抽黄了的牙、一口纯正的湖北荆州腔、一张瘦削黑褐色的脸,只是似乎老了些。记得他说自己是荆州的,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就在他家门口。
时过一年多后的今天,见了我,老袁赶紧给我递上雄狮牌香烟,说:“老师啊!谢谢你哦,总算又碰到你了。去年你帮我发了个微信,打了广告,好几个人就找我做事情,说是那个老蔡表扬你了。我想让我孩子给你打电话向你道个谢,可惜没有电话。你那教室地址我也忘记了,唉,脑壳不好使……”
我赶紧说不用不用,“你这人实在、靠谱,不像有些朋友传说你们这伙人专门坐地起价。”
去年暑假,我让老袁搬运过一次。
老袁的搬运队伍通常在安阳路上。马鞍山路和安阳路的交叉路口,某炖品店楼下的路边,平时没有生意,他们就在地上打打扑克,一块两块的小输赢。
其实去年我关注他们较久了。每次经过那边,都会看看他们在做啥。他们是一群农民工,他们的业务:搬家、打墙、装卸、抬钢琴、清理垃圾……只要是城里人无法完成的体力活,他们都干,他们就是靠力气吃饭。
但是他们并不健壮,大部分好像还不如我。有一个干瘦小老头还病怏怏的,着一件“笼笼动”的广告衫,好像是某某家居的广告衫,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其中还有女人,一个身材显得有些臃肿的、笑起来会露出牙龈的女人。
他们的生意不好,一天几乎没有几单,于是他们就无所事事地抽烟、闲聊、大声笑骂、打牌。
去年夏日的午后很热,知了拖着懒散的尾音,空气仿佛都呈黏稠状,滞滞的流动性极差。好在有树荫,于是他们便躺在那个高档气派的炖品店的屋檐下睡觉,有的还光着上身,为了散热。他们总是苦中作乐,很快乐的样子,当然,快乐背后是心酸和苦涩。一如每一个在养家糊口的路上行走的男人女人。
他们很有自己的快乐哲学和取乐方式,只不过不是我们那一套。有时候我们还不如他们快乐。每每经过他们的扑克摊,我总是对这些城市底层的人们心生敬意。
后来我为他们发了一条微信,马上有朋友就回复:他们其实搬运费不便宜,有时候还坐地起价。我想想,你别给他们做,不就得了。但是我事情紧,试试看,大不了事先说好价格,不对劲就另想办法。于是,找其中的带头大哥,就是这个老袁。老袁一点儿也没有带头大哥的派,但是感觉人不错。
那次我让老袁的队伍帮我搬家,并且明确告诉他。我曾给他们写过微信宣传,还给袁大哥看了微信,结果袁哥很尴尬也很高兴我的宣传。
老袁说,搬运队伍人员组成杂乱,素质不齐,难免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是他们的队伍凭良心吃饭。
老袁拍着广告牌,眨巴着小眼睛很真诚地样子。结果他们搬了满满一屋子东西,花了2个小时,运输距离1.5公里,最后只收300元,与我事先估计的600元相距甚远。那次搬运结束后,老袁临走前握着我手:想不到老板给我打广告了,谢谢!麻烦你再打一下。
……
今天,现在,老袁又在那里抡着大铁锤奋力砸墙,地上摊了一大块厚布,以防碎玻璃割了地板。
嗯,还是去年那个朴实、靠谱的老袁。
看着将铁锤抡过头顶的老袁,听他说,“我给你找个靠谱的木工,搬运费还是去年的那个价。”
我有点感动,想起我读了很多年的作家张承志那句:
“我们是这样一群人,在烈日下在人群里默默前行,身怀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