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嘉锵

    桑梓晚情最动人

    句句声声总关情

    今年上半年，我曾与男高音歌唱家姜嘉锵电话联系过，可很遗憾没能见上面。好几年前，我曾与他打过一个照面，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候。

    初次对他的印象是，方方正正的面庞，温文儒雅的举止，神采奕奕，说话声如洪钟，不疾不徐。

    对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舞台上，那年在瑞安电影城举行的一场中国古典诗词艺术歌曲演唱会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唐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只短短四句诗却包蕴了六景一事，用最具诗意的语言构造出一个清幽寂远的意境：月落了，伴着几声乌鸦的啼叫，结霜了，渔火点点，只剩我独自对愁而眠，心中只感寂寞。苏州城外那寒山古寺，半夜里敲响的钟声传到我乘坐的客船里。姜嘉锵的歌声把一缕淡淡的客愁点染得朦胧隽永，在夜空中摇曳飘忽，似连而断，似断而连。除了《枫桥夜泊》，他还演唱《水调歌头》，他的演唱让在场观众颇为动容，演出大厅久久回荡着如泣如诉的歌声。

    那是全国县级市第一次举办这类演唱会。听说姜嘉锵对家乡瑞安有深厚感情，愈到晚年，来往也愈发频繁。他来参加演出活动，他协助瑞安市文化馆成立姜嘉锵中国古典诗词演唱传承基地，负责教学和人才培养等工作，他指导筹备并参与中国古典诗词艺术歌曲演唱会。

    姜嘉锵说，演唱《枫桥夜泊》，声音柔而不弱，仿佛在自言自语似地叹息着此时处境。有几处运用摇音技巧，用若隐若现、虚实结合的声音造型表现出原作的悲愁烦懑。移情于景，情景交融，自己仿佛置身于诗中所描绘的情景之中，站在船头抒发着阵阵离愁哀怨，达到人我合一的境界。

    “腹有诗书气自华”，用以形容姜嘉锵这样一位老一辈歌唱艺术家再贴切不过了。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就已成名，他在民族音乐和中国古诗词演唱方面的造诣很高，被誉为“中国古诗词演唱第一人”。他曾先后演唱过近200首古典诗词，其中不仅包括《枫桥夜泊》《水调歌头》《钗头凤》等传世名篇，还有毛泽东、江泽民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古诗词作品。他一生获奖无数，不仅获得国内官方认可，在普通观众中也深有口碑，甚至还将中国传统文化推广到海外。他演唱的《枫桥夜泊》在业界被誉为绝版，曾获“80年代中国艺术歌曲创作比赛”金奖，获台湾第九届金曲奖的最佳演唱人奖。他演唱《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句就让许多海外游子潸然泪下。

    姜嘉锵从小就显现出歌唱天赋，在他的自传里这样回忆：童年是“在‘比户书声’的瑞安这个充满文化氛围的小城里度过的，从小受到民间音乐的熏陶”，“那时候温州一带有好多民间艺术，比如莲花落、道情等，每当街头艺人边走边唱时，我总是偷偷跟在后面模仿，有时候竟忘记了回家吃饭”，“在我当时幼小的心灵里，就引起了思索：为什么穷人们干活、乞讨、买卖都要拉开嗓门唱呢？也许歌唱更能传递人的感情。于是，我也跟着叫卖音乐唱起来。久而久之，故乡的童谣、山歌、鼓词、道情以及叫卖唱，都让我学会了。”从一种单纯对音乐的喜爱和模仿，到有意识地思索，姜嘉锵与民族声乐结下深厚的缘分。

    姜嘉锵早年从事化工行业工作，是一名技术人员，走上从艺之路似乎是他命中注定的转身。1956年国庆过后的一天，还在大连化学厂基建部工作的姜嘉锵从《旅大日报》上看到中央歌舞团招收歌唱演员的消息，抱着试试看心态，他想报名，但是厂里非常重视技术人员，起初不同意他报考，眼看离报名截止时间越来越近，焦急的姜嘉锵冲进了厂里的党委会议室，向正在开会的党委领导递上申请书，他的热情和执著感动了领导，最终同意他报考。进了中央歌舞团，姜嘉锵如鱼得水，很快在业界崭露头角，1957年他入选出国演出名单，并在莫斯科举行的第六届世界青年和学生联欢节上担任领唱，他们的《茶山谣》得到评委会的一致肯定，获得金质奖章。

    艺术之路坎坷曲折，姜嘉锵一贯孜孜以求，在爱与痛的边缘作着一番文化苦旅。

    他遍访名师，上世纪50年代他向琴学大师查阜西学唱琴歌《苏武思君》，60年代学习婺剧、京韵大鼓、河南梆子、山西和河北梆子等，他研习传统，70年代后期，常跟随岳父金宗鼐教授去拜访国学大师启功先生，聆听启功先生讲解古典诗歌音韵知识，学习吟诵古诗词。为唱好宋词歌曲，他向昆曲专家傅雪漪学唱过《九宫大成》中的《大江东去》，拜访过“一代词宗”夏承焘先生，几十年的勤学苦练，让姜嘉锵演唱技艺日渐纯熟精湛。

    我有幸在不同场合听到姜嘉锵先生的演唱，不少歌曲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川江无处不飞歌》是姜嘉锵演唱的一首比较典型的民歌，“哟罗哟罗喂”的号子声仿佛一下就带出一幅活泼泼的码头生活万象图：浩浩汤汤的长江水奔流不息，两岸纤夫拉纤的号子、船夫摇橹的桨声、马达的轰鸣声、轮船的汽笛声，市集的叫卖声，各类声响交织一片，人们欢快地忙碌起一天生活。歌声清脆明亮，节奏或快或慢，充满了对幸福生活的赞美之情，而他在普通话中夹杂适量的方言，更使演唱充满地域气息，显得亲切自然。《枫桥夜泊》表达了客在异乡的诗人浓浓的思乡愁绪，意境深沉，且兼具音韵美，演绎成歌曲不仅需要演唱者有很高的文学造诣，对古典诗词有充分的了解，而且还须深刻了解诗词本身的情感和意境。姜嘉锵充分运用诸如强弱、快慢、显隐、沉浮、虚实等对比手法的处理，在演唱中“淡其形而重其神”，将秋夜的寂静冷清、江面的清冷深阔、诗人的愁肠百结表达得淋漓尽致。

    著名音乐家李西安曾说，姜嘉锵先生的演唱艺术，在中国民族声乐学派中独树一帜，不仅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音乐生涯里征服了千万听众，也得到音乐界、文化界专家们的高度评价。他是全国听众最喜爱的歌唱演员。

    我一度非常疑惑，为什么姜嘉锵的演唱既可以征服“阳春白雪”，又可以兼具“下里巴人”气质？或许用姜嘉锵自己的艺术理念就可以解释吧！“唱歌的目的是表达某种情感，而声音只是手段，不能颠倒主次一味追求声音而忽略情感。只有将歌曲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才能给人留下恒久的印象和值得回忆的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