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知时节
■阮敏哲
小满时节,枇杷挂满枝头,一眼金黄。
想起旧时邻居,种有两株枇杷树,并排而立,似一对卫士。在后屋开出一块方地,四周砌上水泥砖墙,这里头围着的就是枇杷树。几年后,它渐渐长高,层层叠叠的芦橘叶穿过墙的空隙,掠到我家的院前,颇有点绿叶出墙的趣味。临近夏天,枇杷的果子开始一串串地坠下,淡黄、鹅黄、金黄,像是渐变色系在闪耀,风吹过,嘈嘈切切,如急雨,如私语,如珠落玉盘。
回想起童年的美好,有时候脑海里跳出来的,就是枇杷树。一株是枇杷树,另一株还是枇杷树。我,还有小伙伴们,在夏日夕阳向晚的时分,围着枇杷树,跑着,追着,嬉笑着。有调皮的人儿,还会踮着脚尖,伸直了手,压着树枝往上掠夺枇杷。实在够不着了,晾衣架、竹竿、耙子,把好家伙全使上了。枇杷树的主人家看见了,也不训斥我们,只淡淡地说一句,别把枇杷摘坏了。
印象中,童年吃过的枇杷味道清淡,但现在想起来倒是甜的。《中国药典》里记述:枇杷叶入肺,功能清肺止咳,降逆止呕,主治肺热咳嗽、气逆喘急、胃热呕逆、烦热口渴。那时候,我有慢性支气管炎。母亲会向邻居家摘来一些新鲜的枇杷叶,把毛茸茸的背面洗刷地干干净净,开着小火,慢慢煮着熬着,给我煲汤水喝,功效很是不错,因此我又对枇杷多了几分亲近感。
后来大学去了成都,又见到了同浙里水土不尽相同的蜀地枇杷。一到夏天,枇杷随处可见,水果店里摆着的,挑着筐卖的,也有推着小车的,是一片一片温柔的黄。成都的枇杷多为附近龙泉所产的五星品种,个头又圆又大,颜色比他处的要黄,那是一种近乎橙色的黄。表皮上附上一层绒毛,静悄悄地摆在那里,又多了一点温柔的神色。这种枇杷,皮很好剥,从枇杷蒂就可以一撕到底,露出里面比果皮还要深的黄色果肉。一咬下去,汁水就流了出来,浓甜浓甜的,连着吃好几个,发现牙齿也有些软了。
今年夏天,朋友来看我,顺道带了宁海的白枇杷。这是一种颜色比较浅淡的枇杷,虽然个子小小的,却是鲜甜多汁。大约是刚出完月子的关系,我又是第一次吃,吃起来特别沁我心脾,竟有种相见恨晚的错觉。
归有光的名篇《项脊轩志》里最后写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当年只道寻常句,现在却觉得道尽了人生况味。枇杷于我,不是厚重的人生标记,而只是日常时光里,温柔而敞亮的一笔。写到这里,母亲又给我洗了一盘白枇杷,一颗颗分明地落在白色的瓷盘里,像在静静地沉淀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