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糖厂

    ■李浙平

    前些天，因要查询个人早年档案，我来到岑岐原糖厂厂区。入目已不复昔日之貌，那曾是糖厂标志性的烟囱，虽然还高耸向天空，而上面字迹都已脱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糖厂往昔情景。

    一年中，糖厂开榨制糖是最热火朝天的季节。从飞云江农场和其他乡村向糖厂运送糖蔗的木船昼夜航行在塘河上，在岑岐段的北埠头停靠，一艘连一艘，挤得满满的。搬运工也是你拥我挤地将糖蔗从船上搬上岸，过磅后装上人力车拉进厂区。公路上，日夜兼程的运糖蔗车辆也是一辆接一辆往糖厂开。船流、车流、人流，整个场面真可谓是川流不息。运到的糖蔗统一堆放在一个很大的货场里，连绵一片，像小山包，散发出浓烈的甜香。厂区里，白天人声鼎沸，夜间则是灯火通明。机器轰响声、工人的吆喝声、来往车辆的鸣笛声，响彻云霄。

    在热闹中，能算得僻静之处，就是堆放糖蔗的货场，灯光也是暗淡的。这里有巡夜工人，拿着手电筒边走边朝蔗垛上扫照，发现有人偷糖蔗吃，就会大呼小叫奔去，一旦被其抓住，那可就有好果子吃了，最轻也要被罚款。我在周末去糖厂玩，与二哥或小伙伴也爬上糖蔗堆偷吃过糖蔗，但总是很小心窥望周围有没有巡夜的人，吃后心里又很害怕，担心被父亲知道后挨批。

    在制糖季节，糖厂里是很热闹的。等到制糖季节一过，厂区里便安静下来，这时候，热闹的地方是工人的寝室区。因为工厂在农村，所以就有许多职工拖家带口住糖厂寝室。小孩子玩耍的地方就是山坡、田头和宝坛寺前的篮球场。宝坛寺正门口有两个方形放生池，池水滢渟，成为职工家属的洗涤之处。白天里，妇女多挤在放生池边洗涤食用菜蔬、衣服被单、家用什物了。妇女在一处做家务，家长里短的话题便少不了，聊得开心便哈哈大笑，说到隐私戳到痛处则相向谩骂。高兴时将手中拿着正自己吃的熟的生的荤的素的煮的蒸的卤的爆的炸的煨的烩的烤的盐的熏的氽的吃食分你一些，不愉快时独自站在一旁不看不闻不问不睬不搭不帮不笑任大家伙叽叽喳喳。

    落夜了，寺院里很寂静，只有下夜班的职工回寝室时，才弄出些响声。因为厂部规定要节约用电，便只有几盏白炽灯亮在走廊间，发出萤火虫般的光。而寝室里如有人在，灯光被糊了报纸的窗户一挡，只有淡淡的黄晕，所以周边都是黑漆漆的。便是有月照的时候，虽然地面石板被映得依稀可见，仍是模糊不清。我小时候最怕黑夜了，在黑漆漆中就会乱想听的故事中那些吓人的情节。可是，很奇怪在这里却没有这种感觉，和阿飞在篮球场上玩到很晚，独自跑回方丈楼，竟无丝毫惊恐。

    父亲离休后，在周末，我再没去糖厂玩了。糖厂，在许多年后，因糖蔗种植面积大量减少，终于停产了。而我之所以于糖厂有一份情感保留，因为那曾是父亲工作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