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醉

    ■金春妙

    前不久，报纸刊登了我的一篇散文，一位亦师亦友的老前辈读后留言说：如歌如画如陈酿。

    “陈酿”二字突然触及心灵，让我无端想起杨梅酒，思绪在梅雨季节弥漫开来，仿佛酒香还在，故事未远，搁浅的情尚余温。

    初夏，杨梅枝繁叶茂，树冠圆整，红果累累，颗颗娇艳，令人垂涎欲滴，思念成灾。

    平生不会饮酒，自然很少醉过。唯一一次长醉不醒因为一颗杨梅。

    那年，去姑姑家做客，席间大人们痛饮杨梅酒，饱满红润的杨梅勾起我无限口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梅咽口水。姑姑见状，夹了一颗最大的杨梅放进我碗里。我细细咀嚼，慢慢体味，虽一股浓烈的灼烧感刺激喉咙，但对杨梅的贪恋终压过酒的烈性吞入肚中。杨梅就像一个率真纯粹的女子，甜蜜和柔情相伴，根本让人无法拒绝，吃了一颗，还想吃下一颗，像被她诱惑了似的，叫人陶醉。杨梅泡的酒，酒红诱人，兼具柔与刚的味道，令9岁的我迷恋贪杯。随后是一阵昏睡，醉在杨梅酒里。

    醒来时已是次日中午，亲人们都已回家，独留我一人在姑姑家，拘束、孤独、不安笼罩着我。姑姑给我买了一碗馄饨，青菜和虾皮浮在汤上，翠绿透明。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一碗馄饨已然奢侈，姑姑却又给我买了许多零食，让我觉得杨梅酒醉得及时。

    和友洛阳看牡丹，牡丹盛世繁华迷了眼，有人说牡丹虽好，花期只有20天。由此想到家乡的杨梅，虽好吃，果期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

    一年的等待只换来一月的挂果。正因杨梅果期短暂，思念才在等待中发酵浓烈漫长。

    那年刚考了驾驶证就迫不及待买了新车。带着同事去高楼摘杨梅，是两厢的车子，却挤进去好几个人。那时飞云江大桥还没有它的姊妹桥，拥堵得寸步难行，我踩着离合器，拉着手刹爬坡，车不时后溜，惊得后面车辆喇叭一片，我们却笑得肆意飞扬。

    在险象环生中抵达杨梅基地。刚下了雨，杨梅水珠圆滚，红的晶莹，绿的翡翠。我们付了钱，一路摘一路吃，似乎把一个月的果期统统打包塞进胃里。那天杨梅吃得太多，后来几天牙酸得连豆腐都咬不动。

    十几年过去了，当年同事早已各奔东西，即使同处一城也难有见面机会，但只要想起摘杨梅情景，快乐和馨香浮上心头。我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梅子黄时雨出神：那个傍晚，难道打包进胃里的不是颗颗饱满浑圆的杨梅，而是与杨梅有关的青春记忆？

    很多瑞安人喜欢把杨梅带给远方亲人。去年这个时候我也带着杨梅去北京，由于飞机延误，落地时，整个机场大厅都是杨梅酸了的味道，像极了杨梅酒。但是大家都没有抛弃这些酸掉的杨梅，而是各送各家。我不知道出门在外的游子有多久没闻过故乡的杨梅味了呢？

    想念一种食物，留恋一种味道，皆因思念一个人罢了。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有一种酒叫桃花醉，我更愿意叫家乡的杨梅酒为杨梅醉。

    杨梅醉，何时与君醉一回？愿苦难和思念在杨梅酒里稀释，愿友情和青春在杨梅酒里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