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17岁

    ■许小寒

    亲爱的十七岁：

    我知道，你这时并不如意，未成年、不自由，因长青春痘而烦恼、因零用钱少而拮据，甚至你才拥有第一顶自己买的帽子。那顶泛白的帆布小盆帽，所有人夸它好看，他们刚发觉你有一张合适戴帽子的脸。

    你却不为此高兴，你还处在叛逆期的张狂中，迫不及待要向这个世界证明你的特立独行。你不满于现状，将全副心思埋在书本和网络中，在生活与个性之间划清界限。你以为，只要闭起眼，生活与你毫不相干。你孤僻自负，可怜得几乎没有朋友。

    然而，我多么羡慕你。非得到了30岁后，非得你成为我之后，你才会知道，我多么羡慕你，我多么渴望少年时光。

    这时你多年轻，生活尚未在你眼前展开，年轻是你最值得骄傲的资本，你这时因你的全部所知及青春相貌骄傲。呵，你高挑瘦削，从不把同龄男孩子看在眼里。没有人与你对谈波德莱尔与兰波，或者柳永，你亦不愿意说起你热爱的王尔德。你还在隐隐嘲笑他们的方言口音与幼稚笔迹——这样的你，实在令人讨厌。他们宽容你，乃因你年轻之故。不过你亦不必先自担忧，你还年轻，自然错得起。且若干年后你会收敛脾气，安静沉默，你以失去岁月换取成熟智慧，倒也相宜。不过待你成为我，你难免有遗憾，未来得及缅怀，已教腰间横生的赘肉骇到。怎么办？终于有一日，你沦为我，你所有热情尚未倾洒，就已成长为我。

    而我恐怕要使你失望。我高大粗笨，发胖的脸是你不能想象的平庸，眼睛里已不再有对世界的好奇，就像你从前打的耳洞教后来长的肉给填满，惟留丑陋的疤痕。

    也有些美好的事。我有许多顶你梦想的帽子，丢了许多顶又买了许多顶，你的每一套衣服都可以有搭配的帽子，你会因此兴奋么？但我已冷落了它们几年，任是帽子好看，人却是不好看的了。还有，我结识了你剪报里的那个名字，偶然见面能轻快地招呼；我还遇到你小说里的人物，他的长处皆像你设定一般，连对白亦美妙得像你的预期，可是对不起，我只能为你留住一杯咖啡和几首歌的回忆。你后来会难过，会痛苦，会苍老，会丑陋，你后来就是给你写信的我。

    我多么羡慕现在无知无畏的你。你还未经历岁月残酷，你不知人生里到底有付出的不对等与得到的不情愿，如我眼角蜿蜒的纹路与手中握不住的时间。而我想要把这结果摆到你眼前，由你来选择成为我，或者是另一个人。

    我不能将我的生活一一汇报你知。设若你知道，你可能否避免？你能否拥有我的快活抛弃我的惆怅？我只得诚实告诉你，你不管作何选择，都必须承受一些失去，我祝愿你失去的除了时间再无其他。我但愿你能缓慢成长，一边走一边回望，成为最好的自己。

    再见，再不能相见的17岁。

    ——仍然惶惑的3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