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我“娒”的人走了
■虞真
父亲走了11天了,我常常觉得他还在。他轻轻地说,让你们姐妹受累了,快歇歇去吧。在父亲眼里,我和姐姐是很弱的,是经不起折腾的,所以他不忍拖累我们,只在病床上躺了18天,就溘然长逝了。
父亲临终前,唤着我的名字,说总觉得对不起我,从小没把我身体养好,体弱多病。我没能忍住眼泪,哽咽不能语。其实,因为体弱,打小父亲对我宠爱有加,三个孩子唯独我有昵称:真娒娒。父亲,唯独父亲,在极度宠溺我时会唤我“真娒娒”。
父亲24岁就当了瑞安中学副校长,是当时全省最年轻的省级重点中学副校长。这么年轻担当重任,难免有点严肃,不怒自威。而我却是不怕的,哥哥姐姐和我,唯有我敢在父亲面前撒娇,父亲也只有面对我,会拿腔拿调地哄我开心。
父亲其实是一个很活泼很文艺的人,只是年少得志压抑了自己的天性。据说他少年时舞跳得很好,男扮女装跳荷花舞,很是轰动,可惜我没见过。哥哥姐姐都遗传了父亲的艺术细胞,跳舞唱歌都很棒,我只有陪父亲坐在台下观看,听父亲说着他的短暂的艺术人生。
我喜欢跟着父亲出门,到处是尊敬的招呼声。因此从小我就希望当教师,而哥哥姐姐是坚决不当教师的。为了这,父亲更喜欢我。可惜,天不遂人愿,高考那年,父亲和哥哥帮我填了那么多师范志愿,却偏偏考上了唯一的非师范类学校,我只能把它归结为命运。父亲很是失落了一阵子。
父亲是温州人,19岁来到瑞安。来了,便是一辈子。他满口的温州腔,在岁月的年轮下,慢慢被同化了。 结果瑞安人说他温州腔,温州人却说他满口瑞安话。我很喜欢听父亲说温州话,尤其喜欢他唤我“娒”,软软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很是受宠的感觉。
小时候体弱,我喜欢赖床,休息日的早晨总是不肯早起。父亲只要有空,就会来叫我起床。他很特别,敲着门,故意拖着音:“真娒娒,起床啦,伟大的事业等待着你!”我咯咯笑着,躲在被窝里:“我不是圣西门,没有伟大的事业,不起床!”笑眯眯敲着门的父亲,只是一个娇娇女的父亲,而不是校长。
世界上唯一唤我“娒”的人走了,我很想念他。
我很庆幸,父亲的最后时光,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目送他,慢慢地,慢慢地,走出了我们的视线。
相伴56载,相濡以沫,一朝分离,母亲很是伤心。我抱着母亲,告诉她,父亲总是说,生活这么美好,他还享受不够。父亲没享到的福,现在由您来替代他一起慢慢品尝吧,好日子还长着呢!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还有来处,我会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