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温师院的老叶
■蔡桂顺
我们总是喜欢叫他“老叶”。
其实那个时候叶世祥老师才25岁,温师院年轻的助教。那个时候我们20来岁,因为年龄相差不大,更因为他的随和与容易亲近,我们1990级中文班的同学,总是“老叶、老叶”地叫他。他也不摆架子,只是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对我们的不敬与无礼呵呵一笑,极为宽厚质朴。
老叶最富传奇色彩:文科状元、北师大高材生、文学评论社社长、为摇滚歌手张楚打磨歌词……这些传奇阅历,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孩子崇拜得一塌糊涂。当然老叶很低调,在给我们上课时这些话是不会说的。他只是和我们在师院门口的小酒馆,或宿舍里一起喝酒至酒酣耳热时分才“吹”出来——那时我们喜欢用“吹牛”一词形容他,贬义褒用,因为老叶那些传奇真的不只是传说,是真的。
老叶教文学概论,说实话,他那时教的内容大多已经淡忘。但是老叶上课的情形在我脑海里却有着深刻丰富的画面感。老叶上课夹着书、拎着一个开水瓶进来,讲台上站定,先咕噜咕噜喝水并向台下点头微笑,然后打一个饱嗝,便开始讲课了。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思维极为跳跃,典故轶事脱口而出,见解独特而又合情合理,听得台下学生一愣一愣的。
老叶上课另有一个特色:语速快。像机关枪一样,啪啪啪,干脆利落,酣畅淋漓,而且极少口误,讲到口干舌燥,又咕噜咕噜猛喝一气,然后右手将额上垂落的头发往右耳际一捋,很潇洒的样子。还有,老叶干脆,他上课从不讲第二次,加上语速快,台下的学生必须得全神贯注,所以,老叶的课学生听得最认真。
老叶的板书也极有特色。极有条理,但字体又特别潇洒、飘逸,他似乎独创了自己的圆体字,又有点小篆的味道。透着睿智活泼与不羁,一如他的为人风格。他在我毕业时还用“老叶”体给我留言:“阿桂,看着兄弟们一个个走掉,我心里也空空荡荡的,真想再跟你在一起打几回排球,再到那个地方坐下来喝杯冷饮。祝走运。叶世祥92.6.30。”照片栏还写了8个字:“潇潇洒洒、唱唱跳跳”,特别是“唱”字,他干脆画了三个圆圈。
那时候我们和老叶、老饶、老榆头在下午黄昏时分常常打排球。老叶上课行云流水、跳跃腾挪、得心应手,可在球场上实在有些业余:他接的球,常常会碰到自己的鼻子、脑袋。他扣的球,常常会直接飞到不远处路过的人群中“惊起一滩鸥鹭”……
打球回去,老叶会和我们去教师院门口的小吃店,喝杯冰西瓜、糖水桔子之类的冷饮,吃碗黑米粥、茶叶蛋什么的。记忆中老叶特别容易出汗,上课脸上汗涔涔,吃东西同样汗流满面。那时候,年轻的老叶就这样在九山湖畔的老师院的光阴里挥汗如雨地行走着……
其实在我们读书的两年里,只知道老叶是个快乐而有激情的人,他后来在学问方面的高深造诣,在我们读书的短短两年应属“厚积”阶段。那时候,我们1990级中文专科的师生合办了文学刊物《玄黄》,老叶是责任编辑之一,《玄黄》口碑极佳,被传说成为中文系有史以来最好的文学刊物,引起了不小轰动。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很少与老叶联系了,但常常会有老叶的消息:出书、温报专栏作者、教授、北大访问学者、人文学院院长、温大副校长……我们都替他高兴,同时也为自己曾经受教于老叶门下而自豪。
老叶是个很温暖的人,特别重情义,我一直记着他削的那个苹果。1993年,我第一次独自出门去安徽,临行去师院向老师们讨教出门须知,老叶见我到来甚是喜欢,亲自动手给我削了一个苹果,那苹果皮长约80公分,没有断掉,老叶甚为得意自己这手绝活。他说吃个苹果,出门平安。
可惜天妒英才,老叶2013年英年早逝,这中间20年,与老叶相见寥寥,还是在函授或开会时,大家都忙,无暇细谈。
愿天国的恩师老叶依旧一边挥汗如雨,一边喝着开水机关枪似的讲着他的文学概论。还有,愿他一如既往地喝啤酒吹吹牛谈谈人生、理想、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