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饭

    ■余盛强

    记得儿时，每到农忙季节，父亲都会起早摸黑，到十里开外的下垟农田劳作。家人少不了给他送水送饭。送饭看似一件小事，却能及时给辛勤劳作的他送去能量、恢复体力，把农活早点干完回家。

    1992年5月的一天，母亲因家中织带繁忙抽不出身，收拾妥饭具，让我给父亲送去。我一口答应。“送饭大使”这项光荣的职务，便由我接任了。 此时，父亲正在下垟田中辛勤劳作，等着吃饭，我大概听到了他肚子“咕咕”的叫声呢。

    我提上饭具出门了。沿途，下垟的水田平整得像镜面一般，农夫正在不知疲倦地忙碌着，拔秧苗、施肥、插大秧……田间地头渐渐充满浓郁的劳动气息。一个多小时后，我家位于“六亩横”的田终于到了。我来到秧田旁边，远远望见有位不高的中年男子正弯腰弓背，默默施肥。啊，是父亲！我立刻高声呼唤，让他上来吃饭。父亲听到了，一边应着，一边卸了农具，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田埂走来。

    上了田埂，盛了碗饭，捧着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米饭，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像饿牢里刚放出来一样——看样子饿坏了。

    虽然走了很长的路，脚上起泡了，但我还是有些得意，因为让劳作一上午的父亲及时吃上热腾腾的饭，没有挨饿，他肯定为我的懂事而高兴。我希望留下来帮父亲多做点事情。吃完饭，父亲似乎毫不“领情”，非但没有半句夸赞，还叫我下田帮他施肥。听到施肥，我便面露难色了：“太脏太臭，我不干！”要是插秧还能商量。

    父亲却很严肃地说：“嫌脏吗？臭吗？不脏过臭过，哪里来的吃穿？劳动么，就不应该怕脏，怕臭！”啊哟，这么一番义正词严地说教，我没了拒绝的底气，乖乖下地干活去了。

    第二天，我很早起了床，手脚疼得很，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这时楼下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父亲又早早起身了，准备着农具。我想起，父亲前一天跟我说过，活还没干好，还要去一趟田里的。

    可是，外头越来越暗，黑云压寨的样子，像是要下暴雨了，还要去吗？父亲说必须去的，种田人嘛，要跟老天爷抢天时。

    “今天送饭给你不？”

    父亲瞅了瞅窗外的天空，摆摆手，“不用”，穿戴好斗笠、水鞋、雨衣，提着装着饭具的篮子径自出门去了。

    看到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我却有点忐忑不安。

    忽然，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接着传来一声“轰隆隆”响雷声，吓得我赶紧捂住耳朵。随之，大滴大滴闪亮的雨珠子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屋檐下阶前头泛起了一个个水圈。

    这鬼天气，来得真不是时候！

    雨点越来越密，横的、竖的、斜的，像断了线的珠子。

    这么晚了，父亲还没有回来，不会有事吧？

    前不久的一道闪电将下垟某某家的阳台打穿了，想想就后怕。

    就这么一直忐忑不安，瞅着窗外……

    晚上七点多。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父亲拖着疲惫的身躯进门，一脸疲意，“终于好了”。他手中的饭具已空空如也。从灶台上的锅里盛了满满一碗饭，打开菜罩，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农田二轮承包后，我家的田被划到离家很近的下垟二坦处，父亲再也不用去十里开外的“六亩横”劳作了。再后来，年龄大了，田也种不动了，一亩半的地由村里统一转包给他人耕种，父亲彻底从面朝泥土背朝天的农活中解脱出来。

    如今，为人父的我，知道除了懂得如何生活外，更明白生活彰显的是一份责任，这份担子很苦也很甜。也许，男人生下来就是要肩扛重担的。这种重担并不意味着浮夸，并不一定要给予妻儿老小更高的洋楼和更名贵的豪车，而是像父亲那样顾家，给予家人更多的关怀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