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父亲的父亲节

    ■金洁

    刚过完没有母亲的母亲节，又迎来一个没有父亲的父亲节。

    三个多月前，父亲孑然远行，留给措手不及的我无尽悲伤与深深思念。那一刻，我猛然惊觉，人世间最重要的人，最美好的时光，都不可存档也没有备份，说丢就丢了。从今往后，爱我疼我的父亲只能出现在我梦里。细想与父亲的情感交流，主要集中在母亲走后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前年母亲离世，痴情的父亲深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我一边掩饰自己的伤心，一边把对母亲的爱全部转移到父亲身上，于是才有机会真正走进父亲的内心世界，于平常的点点滴滴中感动于父亲深切缱绻的儿女情长。

    父亲没上过几天学，却能费力地看书读报，虽然从未当面表扬过我，内心里却为我能多年坚持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感到自豪。去年末，病中的父亲知道我要出书，很为我高兴。现在，我的个人散文集已公开出版发行，要是父亲还活着，要是我把书送给他，父亲一定喜笑颜开，一定如获至宝，尽管他不一定能读懂里面的每篇文章。然而，我的书出来了，父亲却走了，他终是没能看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女儿成为“作家”，这是我的遗憾，也是父亲的遗憾。

    退休后的父亲，一头扎进田地，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不辞辛苦地为子女们提供绿色环保瓜果时蔬。我家阳台上有一只黑色塑料箩筐，专门用来盛放父亲送来的番薯、土豆、芋艿、南瓜、萝卜……“你方唱罢我登场”，那只大大的箩筐似乎从没空过。现在它却空空如也，放在阳台上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孤寂，如旷野中一抹凄凉的灰色。而我，却怎么也舍不得将它丢弃。那天，当箩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番薯时，我禁不住一阵号啕大哭，再也吃不到父亲种的番薯了！前不久在超市看到番薯，情不自禁径直走过去，拿起一个又放下，脑子里全是关于父亲与番薯的美好画面。回到家里，我把那只承载着悠悠父爱的箩筐拿出来，认认真真擦洗干净，小心翼翼放回原位，同时像珍藏珍宝一样，将它永远搁置在内心深处，不想被人打扰，只供自己怀想。

    父亲走后，我无数次梦见他，有几次梦中的我竟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便急切希望一直梦下去。然而，梦终归是梦，醒来就了无踪影。于是，多少次夜深人静之际，多少次触景生情之时，很想很想，穿越时光回去看看父亲，看父亲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看父亲从田间挑回一担担蔬菜，看父亲端起母亲为他倒上的大碗凉茶一饮而尽，看父亲在母亲“十三点钟了还不回家”的嗔怪声中仍呵呵地笑，看父亲有求必应拿出工具箱为左邻右舍忙得不亦乐乎，看父亲晚饭后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看新闻……在满满父爱中长大直至变老的我，有太多关于父亲的温暖记忆。

    只是，这一切都如悠悠白云，只留下欲说还休的深情回眸，倏地飘散了。往后的每一个日子，不管重要与否，包括每年的父亲节，父亲都将缺席。那个属于父亲的位置永远空缺了，空在我倔强而忧伤的心里，空在苍苍茫茫的时空里。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也许有一天，随着时间推移，父亲的背影也会淡出我的记忆，但亘古不变的是我们的血脉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