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坯·拧拉合辫
■施正勋
到黑龙江两三月个后,每天从事铲地、割麦等农活之外,我还曾被分派干过十来天的脱土坯。
所在的连队紧挨一片荒芜的大草甸,一下子增添了28位瑞安知青,连队领导就筹划着建几幢房子。
全连没有一间象样的房屋。我们的住处算是最好的建筑物了:砖墙,顶上盖的是芦苇,地下原汁原味。因为原来是羊群繁殖的“产房”,为了遮掩残留羊粪,垫上一层粗沙土应付,用脚使劲扒拉几下,还能见到羊粪粒。
脱坯,即是用土和麦秸制作成砖块状,砌墙。一块土坯宽不到20厘米,长大约倍于宽度,厚度超过5厘米。把麦秸用铡刀切成寸来长,依比例和泥土搅拌均匀,仿佛混凝土般,放在木制的坯模内,成型后倒在场院平地上,晾晒干后就能使用了。
我的搭档是位刑满留场的壮汉,名叫李长林,50多岁,膀大腰圆,膂力惊人。尽管老李的身份已经是职工,在那个年代,仍属于监管对象,处处低人一等。排长曾经交代我:好好监督他。
脱坯的第一道工序是和泥,一层泥土夹一层麦秸,加水后把麦秸与泥土搅拌得越均匀粘稠,脱出的坯就越结实。只见老李用铁锹很块铺开一大团泥,要我往上面撒麦秸,简单几个反复后,他把一大团混合物铲成“凹”型泥坑,慢慢倒进水,用锹搅拌几下,然后把周边的土往中间铲。按我的想象,必须倒腾好几个来回才能使麦秸与土混合均匀。我正在使劲铲土,老李摇手制止。只见他脱掉鞋子、卷起裤腿,双脚迈进泥堆,在泥堆中踩踏开来,还不时用手中的铁锹四周扒拉。见状,我欲脱鞋,他开口了:“你就管把外边的土往里掀掀,其他由我来。”
我专心铲动四周的泥土往中间送,任凭老李来回踩着泥浆。一阵猛踩后,他又把混好的泥土从这边翻铲到那边,大约粘稠度不够,又反复铲动,直到合乎要求。
把和好的软泥用双手捧着甩进坯模,看似简单,也有讲究。太多了,不仅费劲,刮下来还费时;太少,还要第二次填补,同样耗时耗力。老李真内行,每捧泥料总是一甩差不离,一按一刮,平整干净。脱模也有窍门,必须手持坯模,平稳地迅速翻转,才能保持土坯完整落地,动作慢了,很可能倒成一团泥,白费力气。连摆放的位置与前后间距也要选准确,初晾干后,土坯要立起来再晾,最后码成垛备用。
就是捧泥、甩填进模,端着颇有重量的模坯来回倒坯,也不轻松。唯一的好处是自由,不受管辖。开头一两天,老李只是闷头干活,和泥几乎由他独自完成,然后各自从捧泥到倒坯。我的工效不及他一半。
第三天,老李小心翼翼地问我:“今天你只管倒坯,制坯归我做,行吗?”显然,他发现我毛手毛脚,又慢又耗时,有意为我减轻工作量。再说,倒坯,双手只接触木坯模,不用捧泥,干净多了,我当然乐意接受。后来,每当我倒坯慢了些,老李会不声不响地自己捧坯倒好,那番举动令我过意不去。
大约是我俩的工作进度不错,排长来看过,也满意。后来几天,我俩相处熟悉了,也许是我对他挺尊重的,老李有时干脆叫我到檐下的草垛边歇息去,说:“这点活我干就够了。”
那是一段比田间作业自在的日子。对于老李,我倒心存感激。
拉合辫,也是代替砖块用来造房子的。把泥土用水搅得像浆糊般稠,然后双手拿较长的干草在泥浆中拧动,让泥浆与草粘结成几十厘米长的泥绳状,放在一边稍晾,趁还柔软,呈8字型绕柱子续码,相互衔接,似绞辫般,逐层绞砌成墙。
我也干过一次拧拉合辫。面对一团泥浆,人站在齐腰的壕沟里,双手扯一束干草,在泥浆中拧动,碰到草的长度不够,还必须如绞草绳般往一边续上。
双手长久在泥浆中浸泡,脏还不是大问题。季节接近秋天了,手在泥浆中已经感觉到寒意,一两个小时下来,手指开始发麻。只有加快拧动速度,借此来抵御冰冷的泥浆浸润。
所幸我仅干过一个下午。
那片广袤而荒凉的黑土地,留给我许多稀奇古怪的折腾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