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华公园路(上)
瑞安老城街巷中最出名的就是公园路,它依偎在护城河边,横贯老城的北部,东起护城河,西至清水巷,南自道院前街,北沿护城河。一个略呈方形块状的聚落区,短短几百米,却是城中人群必经的繁忙要道,历经了“忠义街”“杨衙街”“公园路”等好几个路名,承载了太多的历史兴衰和沧桑变幻。
对我来说,忠义街与杨衙街是两段比较久远的历史,只偶然在古籍文献中见到它们只字片语的相关记载。1969年填河拓宽道路的时候,因为路东边有绿树成荫的湖滨公园,路名随之改成“公园路”。那时,我还并未出生,对公园路之名的印象更多的是在玉海楼上听老馆长们讲起。他们说历史上的公园路,不是花香铺满的一条道路,却有条自西向东缓缓的小河流,有着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美好景色,人们惬意地生活在似水年华的时光里。我想,对于他们和很多城内的长者而言,公园路的小河是他们小时候不可抹去的乡愁。回忆在他们眼睛里自然流露出来,我转身从玉海楼花窗望去公园路,也仿佛看到攘来熙往与水波粼粼的瞬间。
许多瑞安人怀念这条路的发展史,静静地追溯不尽的人情风物、意趣古韵。清嘉庆《瑞安县志》记载了东汉末年安乡侯蔡敬则“负气节、通经术”,三国之后回瑞归农,山水闲美的集云山之麓有暴虎出没咬伤百姓,他与虎进行了激烈搏斗并将它除死。不久,蔡敬则去世,吴帝孙权赐谥“忠义”,乡里人建“忠义庙”祀之。从此,便有了“忠义街”,1700多年来,忠义街背后的英雄故事流传至今。
时光不再回头,多少超群之才又如翻飞的浪花即时涌现、瞬间消逝。不知何时,这条路又有“杨衙街”之称,路名与明代官至福建布政司左参政的杨景衡有关。清末太仆寺卿孙衣言曾经考证过这条历史繁华的街巷,在孙诒让儿子孙延钊著的《孙衣言孙诒让父子年谱》第186页记载:“予所居迤东行一巷曰杨衙,里人以为明杨参政故居。……或昕尝居此,亦未可知……”此处提及的“昕”即是杨景衡的侄子山东寿光县知县杨昕,杨衙巷到底源于杨景衡或杨昕,孙衣言说这是一个“亦未可知”的结果,这大概就是孙衣言在考证的时候对这一段历史给予的最终而最合理的结论吧。光阴似箭,田产几番转卖,这片曾为杨衙街的地方早已事过境迁。到了民国23年至24年(1934–1935),一部宣扬地方先贤轶文轶事的《瓯风杂志》刊印出版,杂志封底从右至左分别署有瓯风杂志社址为“浙江瑞安杨衙街十六号”,瑞安仿古分局、温处仿古印书局的地址为“浙江瑞安杨衙街五号”。这里出现的杨衙街十六号就是林庆云宅,杨衙街五号是陈葆善儿子陈准的宅子,无不蕴藏着厚重的瑞安老城文化基因。从古到今,公园路都是一条表面看似静谧,却有着深不可测的文化内涵之路。明至清代,发展为达官贵人、文雅之士聚居之地,民国时期更是比户书声。人文深厚,环境异常清幽,道路不长,路中有河蜿蜒其内。
玉海楼与放生池
有时候,历史往往总是惊人的相似,却不会简单的重复。历史上“半河半街”的古街风貌,已不见了踪影。从东往西慢步,在公园路的一南一北、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建造时间一早一迟,玉海楼(含孙氏故居)和利济医学堂犹如天平上的两个小圆盘,它们在这条百米街上又孰轻孰重?谁都不会轻,重的是它们自身散发出来的历史文化。南向的玉海楼(含孙氏故居)建造时间比利济医学堂晚了3年,走进楼中感觉尘襟一洗,邈然有出世之想。孙家追求“退思补过,时还读书”,孙衣言在结束职官生涯之后建造的这座藏书兼居住的园林,不经意间百世流芳。
池水静静的玉海楼(含孙氏故居),它是孙衣言在清光绪十四年(1888),专门为次子诒让建造的藏书之所,后又建故居,孙氏家族在里面生活,这是孙衣言继太平石孙宅之后营建的新居。1996年11月,玉海楼(含孙氏故居)列入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根据在孙家当过20年掌厨的家丁陈茂春口述资料,大约在清光绪十年(1884)左右,还未建玉海楼之前,孙衣言出资几十万钱,先在玉海楼地基周围疏通河道,并在北面挖了一个储水池。这是为了这座楼的安全,特地选择在储水池边,保证藏书不遭火灾。第二年,又花费几万钱将水池加宽、加深,再隔两三年,才建成玉海楼。楼上满满皆是藏书,而且都很珍贵。到了孙衣言年老回家,还雇用人刻了许多书,这些木刻书板就堆放在楼下。
据说玉海楼池塘刚开成,还发生了点小事情。之所以孙家出了这么多的钱来开池,主要目的是为了“防火”,但是,根据清朝法律私开官河是有大罪的。于是,就有人准备告发孙衣言为了建自己的私人藏书楼而开河。孙衣言与门客商量,将池塘取名“放生池”,孙家的人说,明说“防火”不吉利,才说“放生”。如此这般解释,孙家才算没事,避免了一场官非。
玉海楼(含孙氏故居)的崛起绝非偶然,也不例外。百年老楼,很多历史故事在发展。上世纪50年代开始,故居一直为瑞安社会福利院使用,里面住着数百名收养的院民和29户民政部门的干部职工及家属。他们一户一灶,明火烧菜。之后,瑞安县红旗五金厂填塞放生池建房、民政部门填塞半月池和道坦,建造了五间楼房。而在玉海楼藏书楼的这边,入驻了县文物管理委员会,一座百年建筑里呈现了冰火两重天的局面,一边隐患不断,一边有了文物部门的保护铠甲护身。
1964年,百年玉海楼迎来了甲骨文字学的后学郭沫若,留下了“甲骨文字之学创始于孙仲容,继之者为王观堂,饮水思源,二君殊可纪念”的著名题词。1975年,时任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所长夏鼐,站在了保护玉海楼的一方,夏鼐不仅是意见权威,也提供了实际工作上的庇护,为藏书楼保驾护航背后的众多大人物之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文物部门及17名政协委员在十几年时间里多番奔走、多次联名提案要求福利院迁出,1996年开辟“孙诒让纪念馆”。经过多次维修的玉海楼(含孙氏故居),2004年又启动了新一轮的维修工程,玉海楼正大门、半月池、后花园等焕发新颜。1947年至2013年期间,玉海楼藏书分别转藏于浙江大学图书馆、温州市图书馆、瑞安市博物馆保存。
利济医学堂
北向的利济医学堂,清光绪十三年(1885)创建,原名“利济医院”,后设“诊室”“药房”“药局”“学堂”“鲜药圃”等。2006年5月,以“利济医学堂”之名申报并列入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创办人陈虬、陈黻宸、陈葆善、何迪启等4人谋求“读遍经书万卷,不如栽药一区”的先进理念,除了学习中医经典,还汲取欧美办学制度与方法从事中药炮制实验。不妨发现,做了一辈子朝廷命官的孙家认为读书最为重要,而深感瑞安僻处“浙江尽头”“苦无书读”的陈虬等人在创办了中国最早公共图书馆心兰书社13年后,又转换了思维广度,认为读书不如有一技能在身。细细想来,历史总是让人有种说不出它们之间的奥妙(道理)。
4位创办人以股份搭股经营、发行股票运转的方式,并没有给“利民济世”的医院、学堂、学报带来众多的赢利,在陈虬去世前后相继停办。一百多年的风雨侵蚀和历史沧桑,1958年作为福利厂、金属制品厂厂房,上世纪90年代时,破败不堪。临近千禧之年,成立抢救维修领导小组。后又列入为民办十件实事之一。2000年春,终于搬迁了工厂,维修工程得以启动。工程自2001年7月开始,至2002年8月竣工,历时一年又十八天。修复了门厅、西厢房和主楼,恢复东厢房和药物种植园地,主楼前东西两侧新辟花苑,药物园北增建管理房。工程耗资约400多万元,包括职工遣散费、工程维修费、省文物局补助40万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