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舍行藏 谦谦君子

    ——悼余振棠先生

    ■施正勋

    混迹瑞安文坛数十载，自然与瑞安的一些文化老人多有交往。若以时间久远与亲疏程度区划，除了已故的陈霖先生，余振棠先生可算一位。此两位先生皆经历坎坷，相比之下，陈老豁达、豪爽、浪漫，堪称亦师亦友的忘年交；而余老则睿智、坚毅、内敛，我一直敬为师长。加上余先生的儿子与我同事近30年，对于余老，更是恭仰胜过亲昵。

    余老是我心仪的文人典范。他的博学聪慧令我钦佩，他的韧忍大度更让我仰止。

    1945年，抗战期间，风华正茂的余先生还是瑞中学生，就已经在《阵中日报》上发报了《文章五味》《论缩小省区计划》《文人十型》等多篇文章，指点江山，文采斐然。1946年，才华横溢的他迈出瑞中校门，俨然赴沪一口气同时报考上海交通大学（数学系）、复旦大学（历史系）、同济大学（中文系）、浙江大学（地理系）、中央大学、暨南大学（数学系）等6所名牌大学，4个不同的学科。因中央大学与浙江大学同日考试，只得放弃中央大学之考。值得惊羡的是，他竟然被5所大学、4个专业同时录取。拿现在的话来称誉，“学霸”“高考状元”，当之无愧。最后，他选择了上海交通大学数学系。

    身为寒门独子，他刻苦攻读，不料积劳成疾，患上肺结核。1948年10月10日被迫休学。从此告别求学生涯。

    回乡养病，稍愈，乡贤王超六先生爱其才，推荐他去教书。正当他在教坛施展身手之际，横遭一场冤狱：1952年，以莫须有的托派之嫌，身陷囹圄5年。

    重获自由时，刚过而立之年，才华与壮志，被管制与屈辱取替，另类的身份注定了他必须安分守己。

    接着，整整22年，身处冷眼与歧视境地，他以超凡的韧性、坚忍，磨砺意志、潜修学问，孜孜不倦地教诲一批批学生。年近花甲，时逢盛世。老骥伏枥，壮心不已。才华似囊中尖锥，终露头角。多年的积累，似火山喷发，崭现辉煌。登门求教数学者络绎不绝；撰楹联，吟古诗名噪一时。余老照常蜗居陋巷，埋头治学，不喜不愠，依旧故我。

    有著述显现他的学问功底：《怎样添辅助线》1986年出版，先后被列入“中学生文库”“初中学生课外阅读系列丛书”，并被评为瑞安市改革开放十年自然科学类优秀论文一等奖；《余振棠教学论文选集》1996年出版，编入教育论文13篇；2002年，所著《陋巷集》出版；2004年，余老校辑的《温州文献丛书·东瓯词徵》出版；2006年，他主编的《瑞安历史人物传略》出版；2011年，《陋巷集续集》出版；2016年，年近九旬的余老主编的《瑞安古代文学史稿》出版。

    每有著述付梓，余老总不忘惠赐予我，捧读之余，肃然起敬。瑞安日报为余老所写的文章曰：余振棠先生就是瑞安的一个文化符号，也是许多瑞安文人之间联系的桥梁。在我心目中，余老堪称瑞安当代文化人的坐标：一位饱学之士、谦谦君子，他的学识成就、人文涵养、高雅风骨，足以风范后人。

    记得2007年深秋某日早晨，我登上西岘山时，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呼唤我，抬头一看，见余老站在烈士墓前一空坦，正在朝我招手。见我走近，余老开口说：“常看到报纸上你的文章，近来那篇写娃娃鱼的，我觉得想法与境界奇特，很好。”我对他的关注深表谢意。余老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有才气，多写点东西。我喜欢看呢。”闻言，感激之余，颇带几分受宠若惊之态。

    同年，年已八旬的余老与几位瑞安文化老人一起，倡议筹建瑞安市玉海文化研究会，有人找到我，邀我参与，担任副会长。我自觉资历水平不足，诚惶诚恐，欲推托。接下来几天，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挂来电话，催我担当起来。为此，我特地登门拜访余老，征求他的意见。余老平和地答曰：“你当副会长合适。”一锤定音，我与玉海研究会从此结缘至今。

    多年来，我与余老始终保持貌疏实敬，视同师长的关系。曾经几次有心深究他的经历，他总是淡然答曰：过去了，一言难尽。

    惊悉余老逝世的噩耗，悲从中来。先生坦然的神态、渊博的学识，坚韧的意志，严谨的学风，晚辈终生崇仰。

    重翻先生所赐著作，思绪万千。匆匆拟文，悼念余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