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追星记
■许小寒
有一回同老妈在香港红磡体育馆门口,我游说着让她和我一起看一场“潘源良作品展”。“不去!”她坚决得很。我说了几个她认识的歌手名字,但仍是说服不了她。原以为是她对追星没有兴趣,现在想来,应是那场拼盘演唱会没有她喜欢的歌手,她才意兴阑珊。要是那时压轴的是钟镇涛,她大概会拼着不懂粤语也要入场朝圣的——但看她去看游鸿明时就知道了。
游鸿明也算得是上个世纪的情歌王子了,而除却歌手身份外,他亦是词曲创作人,当年一首《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红遍街头巷尾,简直沦落为口水歌。其后还有《五月的雪》《下沙》等歌曲流行,纵是此后乐坛渐渐少了他的歌声,我们家的音箱还是没有遗忘他的。自从有了人工智能音箱之后,老妈更是方便,喊一声想听谁的歌,音乐就自动播放了。虽然来来去去只有那几名歌手,但她是不觉得寂寞的。
前段时间妈在刷微信,突然唤我,说是游鸿明要来瑞安了。言之凿凿,还给我发了某房产的广告链接,让我去拿票。这种站台走穴的活动我亦参加过,不过是上台敷衍性地唱几首歌罢了。但既然老妈吩咐了,我又没看过游鸿明的现场,也只有腆着脸在朋友圈讨票了。好在一说就有票,老妈从此就等着到时去看了。
那天我们出门已迟,妈一路都在埋怨我,我还振振有词,“你真是不知道瑞安人的时间观念,我就没参加过准时的活动!”话是这样说,但我心下也是紧张,毕竟也怕要迟到。车一驶近活动现场,就有游鸿明的歌声在街上飘荡,“为了要遇见你,我连呼吸都反复练习”。啊,是《白色恋人》!未待我的兴奋表现出来,老妈已经紧张地拽住我的手。“啊,这里能直接下车了么?游鸿明都要唱完了。都是你都是你!”她已经语无伦次了。好不容易下了车,人群已经水泄不通。原来活动是在户外,临时搭了舞台,里一层外一层。我们递了票,才从外场进入内场。谁知内场之内还有内场,一大群人围着舞台,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人头。因被保安和栏杆隔断在外面,我便拉着老妈挤到栏杆边上,恃着人高,也算能看清楚舞台了。只是边上有些小孩,被大人抱着站在与栏杆齐高的石阶上,偶尔会挡住我们的视线。我瞧见老妈有些不耐烦了。
那小孩站在石阶上不过一会儿,就从另一边跳下,进了我们进不去的内场。保安一时没有拦住。我还不以为然,妈却因此觑见了转机,趁着旁边保安不注意,也双手撑在石阶上,支起身爬了上去。我又不敢扯她下来,又不敢推她一把,她却已敏捷地跳到那一边了。保安亦是不及拦住。妈跳了下来之后,甚至顾不上我,一股脑就往前挤去了。我望着她满是灰白相间的后脑勺,有些哭笑不得。我几乎都不怀疑,她一定是这现场年纪最大的歌迷了。
游鸿明还在唱着,老妈的身影却一点点挤到前面去,不见了。待到唱毕人潮散去,我才找到她。老妈便站在那里,单薄清瘦,脸上挂着热切的笑,天真似一个刚放学的孩童。彼时我突然觉得美好无比,在她这样的年纪,尚能有这样洗却风尘不染世俗的快乐,而这快乐又是如此轻易便能得到——这岂非世间最美好庆幸的事情?
回来后老妈的话匣子里仿佛注进去了一种唤游鸿明的新病毒——“游鸿明真高!”“游鸿明保养得蛮好!”“游鸿明现场唱得和磁带一样!”“我挤到最前面了耶,在游鸿明的目光所及之处呢!”我见到她这样溢于言表的喜悦,心下亦是一般欢喜。“那刚才游鸿明与台下互动时你怎么不大声应答?”“我普通话说得不好,不好意思啊。”老妈的言中颇有些羞涩,然而这羞涩却更显得可贵。我真愿意她能永远保有这羞涩与热烈情怀,永远像一个孩子一样简单快乐。
且为了这快乐,以后要经常带老妈去追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