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采风
■李世斌
瑞安诗人林新荣约我双休日去瑞安采风。双休日有人约,美事,一口应承。可是新荣又说,这次是安排著名诗人作家来瑞安采风并给写点东西。“写点东西”的事儿我干过,但这“著名诗人作家”的名称着实把我吓住了。真的,我听着都脸红心跳。诗人作家是要凭作品打底说话的,我有什么呢?!我赶忙谢绝了新荣的好意,说我充其量顶多算个“文学爱好者”,就不要参与著名诗人作家活动了吧,肿脸。但新荣又劝说两天的活动中将会在瑞安心兰书社举办林新荣诗集《天瑞地安》首发仪式,这倒让我心生兴趣。我以一个读者身份去捧场学习为什么不可以?于是,我于5月24日晚与温州真正“著名”的刘文起、瞿炜坐车赶去瑞安报到了。
当晚拿到活动手册,展开一看,此次来瑞安采风的还真不乏著名的诗人作家。原《西湖》主编嵇亦工、原《江南》副主编谢鲁渤以及国家一级作家柯平等等,十多名大咖汇集瑞安玉海楼旁。再看活动安排,两天内需连轴转至芳庄六连碓、陶山郑宅瓯窑文化、曹村垟心岛、南拳文化武术园、许岙文化礼堂、莲清园、玉海楼、利济医学堂、心兰书社等,间或还将在东岙文化礼堂听瑞安鼓词。就凭这两天活动下来,我之前几十年来积攒的对瑞安的点滴、片断的认知怎能不会一夜之间“瞬间升华”呢?
一行人坐大客车,从瑞安市区出发,一个多小时,抵达西部山区芳庄乡东元村去看“六连碓”。往山腰处走,细雨蒙蒙。我们脚踩石阶小心翼翼往溪涧移动,身后不断有人提醒“慢慢走、慢慢走,小心石滑”。走不多久,清澈的溪水就从头顶上往下奔流了。我走在最前面,先到“洞桥底碓二所”。碓房坐东朝西,占面宽阔,可容纳十多人。村人现场演示奔泄的溪水推动轮车,水碓一下一下发出哐哐的捣竹声。这浑厚的哐哐声仿佛把我带到了六百年前的永乐年间。在捞纸房里,“六百年”传承人老林为大家演示了捣刷、抄纸流程。我好奇地问老林,这竹纸从前都销往哪里?老林回答说,至少清朝时就销往福建等外省,民国时就销往海外了。“哎呦,这儿老早就有一带一路传统啦,这叫‘竹纸之路’哩。”我笑着回应说。
我想起瓯海泽雅,我曾经参观过那儿的水碓造纸术。但那时我并不知道与泽雅挨得并不太远的芳庄有水碓造纸术,现在我知道了,原来芳庄才是当代水碓造纸的发源地,但愿我没有说错。
毛毛细雨先前是飘着的,飘起了远近一团团乳白色烟云。现在雨粒好像有点儿粗了,飘不起来了。一行人中有的撑开了伞,有的依旧不撑伞。这细柔的雨滴对我而言不正是刚刚好吗?我就喜欢缥缈的细雨渗入发间、贴到脸面上的感觉,至少此刻在芳庄。
采风活动有一站是到许岙村的“莲清园”。“莲清园”何意?就是以莲花寓意清廉,把“莲清园”打造成以“廉”为主题的宣教阵地。我曾经干过建造和管理公园的活儿,而且我知道瑞安市政府近两年投入近8000万元新建绿道近30公里,还要再投入1.25亿元建4个大型公园。对建设公园、绿道这等事,我认为瑞安各级党委政府是有魄力的。当然,从“专业”角度讲,我个人并不主张打造“多元素”公园。休闲公园就是休闲公园,森林公园就是森林公园,山体公园就是山体公园,儿童公园就是儿童公园,文化公园就是文化公园。最忌讳这个部门或者哪个领导根据各自的需要和喜好,动不动插一竿子,把好端端的一座公园折腾成七零八碎。我就曾经在挂满宣传标语和横幅彩旗的一座休闲公园里批评过管理所长,那所长双手一摊说:“我有什么办法?上头要搞的部门都比我们管理所厉害,都比我大得多,我抵制得了吗?”我苦笑了一下说:“嗯,倒也是哈,我时常也没办法阻挡。”
我抱着质疑的心态随大家去了“莲清园”公园。
刚进入村口,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大片的荷花池。再进得园内,有历任中央主要领导关于廉洁从政的语录牌分列走廊两旁。这是一座九曲长廊延伸于荷叶莲花池中。我再寻访,除却青草绿树和当令开放的鲜花,还是荷叶莲花。也就是说,传达给你的,满眼几乎都是荷叶莲花。嗨,真切切的一座“莲花园”,明明白白的一座廉政公园!新荣跟我说,瑞安自古出美女,也多出达官贵人、出才子文人。离这儿不远的曹村就属“中华进士第一村”,从南宋开始就出了82名进士,而且为政清廉。“哦,这儿出大官,也出清官,所以建造了莲清园。”我脱口道。“莲清园”主题鲜明,名副其实,打消了我先前的质疑。
我不懂瓯窑文化,也不懂南拳文化,去了也就去了,看了也就看了,那些“著名诗人和作家”会有神笔描述,我这儿为证明“我来过”,就诌几行字放这儿吧。一声“开窑啦”-/千年石门轰然开启/从石器时代/到现在/青瓷依然烫手/而我的双眼/却闪烁着冰凉/是谁打碎了青瓷/让记忆的碎片/撒满一桌。
东岙文化礼堂的“瑞安鼓词”令我兴趣盎然。温州民间管它叫“瑞安唱词”。我从小就听过,在东岙村能容纳一两百人的文化礼堂里,但见一方脸中年妇女敲着扁鼓,用标准的瑞安话时而媚媚,时而铿锵地唱着鼓词,我听着渐渐入神,又恍然联想到两年前在瑞安万松山的一段往事。这段往事其实很简单,留下的清新记忆是瑞安女孩讲的“瑞安土话”。我讲的土话是“正宗”的鹿城区的“温州话”,少时偶而听到乐清、永嘉一带的温州土话,觉得“硬邦邦”的。当听到瑞安女孩的“温州土话”时,哎呦,曲里拐弯,柔柔的,真好听(当然,各地的方言应无优劣之分,只是给人感觉语调不同而已。我喜欢听瑞安土话,则是我个人的事)。那一天午后,也是五月份,天空飘着毛毛细雨,瑞安朋友陪我到万松山健身。我沿山腰游步道慢跑,朋友步行随后,两人渐渐拉开了距离。慢跑约十几分钟后,我追上了一名慢跑的女子。当我俩并肩时,女子突然“哎呦”一声,蹲了下去。我停下脚步,转身。女子痛苦地呻吟着,我自然需“绅士”一下,上前探问是否崴脚了?女子点着头说:“是的。”我说需要我扶你一下吗?女子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小会儿,说:“不好意思,帮一下忙吧,谢谢您啦。”真好听的瑞安土话!我看清楚了,是一名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子。我把肩膀往她跟前靠了靠,她有些迟疑地把一只手搭到我肩膀上,踮着一只脚,蹦跶蹦跶到十米开外的石椅上轻轻地坐下来。我说:“你没事吧,我继续跑啦。”女子微笑着(当然,笑中带着点痛)朝我摆摆手说:“谢谢您,谢谢您,我打电话叫我老公来,您管自己吧。”这时我朋友尾随到了,用奇怪的语气问:“你们俩认识?”我摇摇头。那女子见我朋友,哇地叫了起来,原来他俩是老熟人。这样就好,我自自然然地陪着我的朋友,而我的朋友必须陪着这位女子,等着她老公到来。这中间,我算是听足了瑞安女子的柔柔的“土话”,而且这位女子还是个写诗的。我问她知不知道瑞安的林新荣,她说:“我们瑞安的名诗人,当然知道。”哎呦喂,林新荣确实够著名的。
瑞安鼓词一曲终了,我也回过神来。一行人接着去天井垟垟心岛。这儿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拓宽的河道,说是一条河倒不如说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溪流更为恰当。溪流两岸绿草红花,两条宽宽的游步道不需要蜿蜒,直通通地伸向远方。沿溪北岸百亩稻田间绿草花海飘飘忽忽,润得空气甜美如饴。我朝远方张望,远山如黛,天际漫漫。往眼前看,有稻谷茶舍、家庭农场、农耕文化园,还有十多米高的观景台。我恍如置身于曾经让我心旷神怡、流连忘返的荷兰乡野。我还意外地发现,在绿草花海间还置放着一架白色钢琴,这真够让人意外的了。这田间设计者是个诗人吗?我想他一定读过苏东坡的《行香子·述怀》:“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这人一定读过苏东坡,我猜想。
采风活动中恰逢林新荣诗集《天瑞地安》首发式在瑞安心兰书社举办,那么多的著名作家和诗人兴致勃勃参加了首发仪式,我看见还有数十位本地诗人和文学爱好者前来参加。省作协诗歌创委会主任孙建昌在评价林新荣这本诗集时说自己拿到了走进瑞安的一把钥匙。我心想,可不是吗?想了解瑞安,单听官方介绍是不够的,最好能读一读林新荣的诗。“我开始与自己对话/披发的绿榕树,高大葱郁/站在河边/它的苍茫触及我的眼帘/河对岸谁在喊我的乳名。”(林新荣《回老家》之四)林新荣是在用他的乳名跟我们这些外来人传递着瑞安信息、乡村故事呢。
(李世斌简介:温州市政协常委、温州市作协副主席,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地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