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
■遥远
阳台上的“红娘”在我们全家人精心培育下终于开花、结果了。
它的外皮是金黄色的,鼓凸着好多的小包,像癞蛤蟆的皮。熟透的果实,悬挂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中,像一串串金色透明的小灯笼。
儿时的点点滴滴浮上,这种每年春天院前屋后都会栽种的“土果”,却一直不晓得它的学名,我只知道,家乡人管它叫“红娘”。
上小学的时候,我老家在大典下香桥村与前池的界河南岸,二层砖房,前院后坦。屋后道坦上有一块巴掌大、用篱笆石块围成的泥地,里面种满了父母采集过来的各种花草,山茶花、月月红、金银花等,远远看去,一丛丛,一簇簇,姹紫嫣红,煞是好看。母亲像是给自己的儿女梳妆打扮,将百草园拾掇得眉清目秀、招人喜爱。在人们眼中,“红娘”生来“懒贱”,瓜果中的灰姑娘,只能和那些丝瓜、冬瓜、蚕豆之类的农作物为伍,登不了大雅之堂。然而“红娘”的生命力极强,藤蔓缠绕,在众多植物的夹缝中生存。只要给它一抔土,不用修剪、追肥什么的,偶尔浇浇水,就能茁壮成长。
起初,不知母亲从哪儿要来几颗“红娘”籽,嘱咐我栽种。我将籽儿浸泡了个把小时后,埋到了院中猪圈旁边的土里。这玩艺儿特别容易栽种,浇几次水,不用怎么搭理。一个月后,新苗就破土而出,蹭蹭蹭,顺着竿子而上,爬得老高,没多久便是枝繁叶茂了。到盛夏时,千丝万缕的藤蔓上结出累累果实,绿的、金黄的,或者绿里透黄的。碧绿的叶子映衬着它们,越发显得好看,成为院子里一道自然的美丽景观。有些虽然皮呈淡黄绿的,轻轻一掐,皮就会爆开,躺着无数红灿灿的瓤粒,像玛瑙一样簇拥在一起,不由令人馋涎欲滴。放一颗到口里抿抿,微甜可口。
我之所以喜欢“红娘”,最初的原因就是它非常容易栽培,长得快,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它可以当糖吃!儿时的小伙伴们总是掐开瓤皮,瓤粒你一粒,他一粒,抿着,像吃糖一样,特别甜。抿出来的那些籽儿,洗净,晾干后装进干燥的玻璃瓶里,密封存放在阴暗处,来年清明时节倒出几颗又可栽种。在那个缺少吃食的年代里,这些红红的瓤粒是我童年里甜蜜的记忆。
五年级时,语文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道写植物的作文,我马上想到了“红娘”的栽种经历,一气呵成写就《家乡的红娘》。“红娘”、“红娘”,乍一看,以为写的是媒婆呢。老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总觉得哪里不对,红笔一改,将“红娘”改作了“红瓤”。原来她也不晓得,这种果实到底叫什么。只是这篇作文竟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同学面前抑扬顿挫地念了,倍儿有面子。
但是,它到底叫什么名字?成了我脑海中不解的谜,这个谜伴我度过了童年时代、少年时代,直至工作之后。
后来才知道,这种农村到处都是的果子,其实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金铃子,也叫黄金瓜、金赖瓜、锦荔枝、赖葡萄 ,属于葫芦科植物,苦瓜属,蔓生的植物。据《本草备要》记载,金铃子“性味:苦寒有小毒,入肝经;功用:泻湿热、治疝气、杀虫、舒缓肝经、利小便……”“红娘”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糖与维生素A、B、C,多种氨基酸。记得小的时候谁家小孩子身上长痱子,可以用“红娘”的藤泡着洗澡,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红娘”年年栽年年吃,一直吃到我离开了老家,搬进了新房。新房临街,没有院落,没有了土壤,再也没能种些花花草草,更种不了“红娘”了,也见不到那鲜红欲滴的瓤和籽了。前不久,我到老家后院转了转,那爿栽种“红娘”的泥地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水泥路和房子。
直到有一天,我在阳台上种下了“红娘”,等待着,藤蔓上结出那熟悉的绿的、黄的果实。
阳台上,我轻轻掐开“红娘”的瓤皮,取了一颗红红的、饱满的籽粒放入口中,细细抿着,回味那淡淡的甜味。爬满了篱笆小院的“红娘”,曾经是那样美丽地点缀过一个男孩的少年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