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洪小兵
八月,火辣辣的太阳继续烧烤着大地,知了仿佛为盛夏代言似的拼了命地聒噪着,阳台上姹紫嫣红的无尽夏尽情地随风摆动着,小区游泳池里不时传来孩子们的欢叫声。八月像激情四射的少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释放着生命的激情。
八月,呈现出那么的真实与火热,连空气都张牙舞爪地迎接着盛夏的每一刻。八月天,人们一干活就大汗淋漓。男人们喜欢裸着上身,脖子上挂着毛巾;女人们可以名正言顺地穿着吊带招摇过市,老妇人们则蒲叶扇不离手,不停地拍打着……
八月的色彩是流金岁月里的童年,我生活了十八年的老家土地,印满了八月的回忆。
童年的盛夏午后,我的祖父裸着上身,躺靠在竹椅上,两眼望着远处,啜上一大口茶,高声地唱着:“河底晒了当路走,泥鳅晒了当铁钉……”
童年的八月,画面感特别强。老家房前屋后稻秆堆成垛,睡不着午觉的小小少年们疯狂玩着游戏。捉迷藏钻进稻秆垛里,一不小心捣出一个鸡蛋来,管它是哪户人家的鸡下的蛋,捧着还有余温的蛋,我飞奔往家里去……
傍晚时分,祖母说:“娒,去赶鸡鸭回家。”我与妹领命去找鸡鸭,在一大群几乎是完全一样的鸭子中居然能找到自己家的鸭子,而奇怪的是在我前面慢慢摇摆的鸭子竟然是往自己的窝里走去;鸡,就不用说,天一黑,不用去找,它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盛夏的夜晚,祖父在院子里用稻秆燃“火泥”为我们赶蚊子,我们围在祖父身边,不停用木棍子搅着“火泥”,尽管那泥土味的烟雾呛得我们直咳嗽。燃完“火泥”,祖父深吸一口气发出长啸声“唔……”,我问祖父:“干啥呢?”祖父答:“招风。”果不然,一阵风儿迎面吹来,小小少年高兴地叫喊着:“再来、再来。”祖父答:“只能招一次,再呼就会失灵的,风不会来了。”当时小小的我很崇拜祖父,觉得祖父好神奇,对于祖父“招风”之事,自然也就信以为真了。
挂满清辉的银月下, 老家院子里,小小少年们围在祖父身边,听他讲鬼故事,祖父每讲完一个故事,就用两个手指头在我们额头“嘣”的一声弹了个响指,问:“疼不?”我们忍着答:“不疼。”祖父哈哈大笑:“你,有出息,长大了能当大官。”小小少年的惊叫声和祖父爽朗大笑声模糊了时间的界限。那时的天很低,低得可以储存儿时的夜话,或许后来那些情意绵绵的城里人就靠着这些底色豢养乡愁,丰润人生吧。
每一块土地上方都有自己的满天星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时的八月时光如今是变得更加难忘了。
我爱八月的仲夏夜,“七夕”的凄美传说挂满了仲夏的夜空,夏虫和蝉鸣点缀着乡村的月夜。似懂非懂的小小少年躺在竹床板上,睁大眼睛寻找织女牛郎星。“夜热依然午热同”,仲夏夜,因为懵懂,火热的夜色变得如此温和与美好, 因为爱情,往后余生对于刻骨铭心的人与事总是四时长忆着。
我的八月,有温情也有质感,我特别迷恋我的中年八月。蝉在沙窗外不停地叫着夏天,伴着蝉鸣,最炎热的日子里,我能在树下喝喝闲茶品品酒,读读闲书写写字。在八月的日子里,我还能随性踏上他乡的土地,尽可能用走万里路的姿态来丈量我心中的远方,用文字来无量悲欣自己,让生命的质感如同八月的色彩一样永远保持着温度与厚度。
八月,天气是火热的,小小少年的心是火热的。童年八月的火热情一直在心里。无尽夏,无尽爱,北岛曾说:“假如你有一天也不免凋残,那就请你保持初放时的安详……”
落字成暖,一生念安。我的八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