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岭老街记忆

    ■郑海斌

    湖岭原本只有两条街，一条叫新街，一条叫老街。新街犹如壮年的男子，不断焕发生机，在时间的推移下开拓出了许多更新的街，而老街却似垂暮的老人，在时代的前进中逐渐地没落了。

    这条没落的老街，承载了我儿时多少朦朦胧胧的记忆啊！

    在我的印象中，这条老街很窄却很繁华。老街不长，从头至尾也就三里路。现在来看这条街，充其量只能叫小巷子。老街的两旁是一排排木质结构的二层小楼房，小楼房外漆剥落，木质早已呈现出灰白色，远远看去如同素描一般。

    老街上比较有特色的建筑，郑氏宗祠应该算上一处。郑氏宗祠的门庭不大，两扇大门着朱红的漆，已退色的兽面状门环悬挂其两侧。我已无法考究郑氏宗祠上当时兽面门环颜色，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建设宗祠时，郑氏的先辈们正努力想恢复郑氏族宗威严。郑氏的祖先是明洪武年间迁居此地的，他们开垦荒土、教育子女，个别优秀的士人最后通过科举完成身份的蜕变，一直被供奉在祠内。儿时经过此地，我都会忍不住地往宗祠里瞟上几眼，看看里面的泥塑人像，看看里面的桌椅摆放，但我看到最多的还是一群老人围着几张八仙桌搓着麻将，闲聊着。郑氏宗祠俨然成了当时邻里邻外老人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沿着这条弯曲的老街再往前走就会看到一座木质的灰黑色小亭子，名曰“纸亭”。亭子成圆形，四边木柱，柱梁相接支撑，承受整个亭子的重量。亭中有美人靠，与木柱相连，中间空旷，四根柱子上有几副雕刻的木质对联。其中一联为“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少坐坐；谋衣苦谋食苦苦中作乐多谈谈”，一副对联竟道尽了人间俗事。据老一辈人说，纸亭是专为卖草纸的挑夫而建。夏天炎热，挑夫每天走街串巷，四处吆喝，累了就在纸亭里歇歇脚，渴了就坐下喝口水，中午时分犯了困，还能倚在美人靠上睡上一小会儿。打我记事起，纸亭早已失去原先的作用，挑夫们不再走街串巷地叫卖，而这座百年的亭子成了老街的一道亮丽风景，成了几代人共同的回忆。

    在纸亭下方处便是湖岭的三十二溪。远望溪面，映入眼帘的是一潭墨绿色，溪水清澈荡漾。走近一看，溪水又是透明见底，水流汩汩。在这幅动态的画卷中，突然出现了两排被凿成一块块的方形石墩，横亘在溪面上，俗称“矴步”。

    纸亭、三十二溪、矴步，是老街记忆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儿时去奶奶家玩，父亲总是喜欢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跨着矴步过三十二溪。矴步的设计很是巧妙，两旁厚重的方形小石墩整整齐齐并排着，每隔十来个石墩中会再设一个小石墩，每每与对面的来人会面时，迎面而来的人或前进，或后退都会不由自主地移向中间小石墩上来相互谦让。

    老街的记忆如默片，对我来讲，年代似乎是久远的，颜色是灰白的。在我的记忆中，我知道纸亭的对面是一位老人开的杂货铺。杂货铺柜台是木质玻璃结构，里面摆放的东西并不多，零零散散，杂乱无章。柜内总是摆放些肥皂、毛巾等日用品，柜上则放些吸引孩子的小玩具和糖果。我也曾向奶奶要过一毛钱，去这家杂货铺买过一颗糖果和一个线拉的小乌龟玩具。那个年代，一个小玩具就能吸引很多小朋友围观呢!

    老街的拐角处有一家打银店，店门依然开着，但已经没了往日门庭若市风光。回想儿时，我们一群小孩子喜欢趴在柜台上，看匠人不停地用工具打磨银器。打银店里有各式器物：女人们用的银手镯、儿童辟邪用的银菩萨、铃铛，还有一些银碗筷。这些器物上总是雕刻着各种各样精美的图案，栩栩如生。

    老街靠小溪的一侧有一家理发店，店铺斜对面便是太阴宫，只晓得大家都管这个“宫”为“老宫”。“老宫”里供着许多神像，神像做得很大，坐南朝北的几尊神像面目慈祥，神龛上烟火不断。神龛两侧的神像，有的怒目，有的嬉笑，形状各异，使人不敢靠近。儿时的“老宫”里经常会有戏班过来搭台演戏。夜幕降临时，大人、小孩、老人早早地围在戏台前，等着好戏上演。调皮的孩子会躲在戏台下面，拿着小木棍，等戏子上台时用木棍戳他们的脚板。

    老街的理发店与我的联系是最久的，打我记事起，我就在这家理发店理发，直到初中毕业。理发店内置简单，没有店名，门前也没有标志性灯光，昏暗的店里只有一盏从二楼接下来的白炽灯，店里摆放着一个盥洗台，两面镜子，两张木质漆着白漆可调控的笨重的躺椅和若干把剪刀、电推子。理发师是一名中年男子，大舌头，每次去理发,我都会看到他的老母亲坐在小板凳上跟他闲聊，不管有没有客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想再去他的店里理一次发，看看他的变化。

    现在的老街变化很大，纸亭没了，街道两旁的小木楼也拆了重建砖瓦房，儿时的中年人已是老人，而当年在记忆中的老人也一个个走了，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