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北大”
■马邦城
瑞安“北大”,即瑞安电大,全称为“浙江广播电视大学瑞安分校”,当年瑞安的最高学府,因校舍建在旧城“北门外”,我等戏称:瑞安“北大”。其实,就人才培养而言,瑞安电大对当地的贡献,可谓居功至伟,称她为瑞安“北大”,一点儿也不过份。上世纪八十年代,本人曾就读于瑞安“北大”,与她有过一段令人终生难忘的情缘。
(一)
我是当年想读书而读不成书的“三届生”。1969年支边去了北大荒梧桐河农场,在那儿垦荒种粮,艰苦砥砺了好几年。返城后,又因一念之差,与刚刚恢复的高考,失之交臂一直来,对自己未能跨入大学校门,继续深造,总是耿耿于怀。
1979年,得悉有关部门在仓前街老瑞中的教师进修学校内创办大专班(系瑞安电大工作站前身),我的瑞中同班同学、在计经委供职的孙永茂,被抽调过去负责此事。我求学心切,忙去打听,才知道人家还在试办阶段,仅开设电子、机械专业一个班。
当时,我家就住文化巷瑞中教师宿舍,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能看到一群年纪与我相仿、面目似曾相识的“电大生”,上完课后,腋下夹着厚厚一叠书,从我家大门口经过,心中好生羡慕。
电大开办首届中文班是在1982年,记得报名点就设在仓前街市府大院内,是刚从瑞中调去的陈昭严老师负责招生。都说人不顺时,喝口凉水也塞牙,我去报考电大,竟也遇上麻烦。校方规定,报名要经所在单位批准盖章,厂长认为我去学习,会影响厂里工作,不肯盖章。无奈之下,我只好请求陈老师通融一下,先让我报名参加考试。原以为读书是好事,陈又是相处多年的老邻居,肯定会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不料,对方却表示爱莫能助,说:“名额可以先给你保留,单位的公章必须盖来!”
当时,我刚从隔岸仙降粮油厂调至城关,厂领导肯接收,算是给足面子了,去读书,咱哪敢再去强求啊!此事当然也怪不着陈老师,他是照章办事,之后还专门过来询问,对我挺关心的。可我是有苦难言啊!
后来我听说,电大是“宽进严出”,对考试入校的“在册生”,可能严些,“走读生”报名就相对松宽,居民区盖个章也可以。主要是就读之后,各门功课的考试必须合格,攒够学分,才能毕业拿文凭。可惜得知这一信息时,我正患病住院,也就断了再去居民区盖章,当电大“走读生”的念想。
(二)
兴许是好事多磨吧,事隔三年之后,我终于顺利通过考试,加入电大生的行列。想当初,咱满面胡茬往教室里一坐,绝对是“老童生”一个。幸亏班中还有比我年长的施忠善学兄作陪,才稍稍心安一点。施是瑞中65届的高材生,我父亲好像当过他的班主任,时常提及,因家庭出身关系,才没能考上大学,下乡插队上调之后,当了自来水厂领导。他是老高中,根底扎实,读完电大本无问题,但终因工作太忙,没能坚持到底。
电大生基本上都靠业余自学,我那时正处人生承上启下的非常时期:上有父母,下有两个儿子,单位工作忙,加之又与父亲一道,从出版社揽下写书活计,每天都不得不负荷着工作、家务、写作、学习四股重力在运转。我家当时住“两千六”,为了让自己有个安静地方读书,我用三门柜作屏风,在卧室隔出一块摆放书桌的空间。几乎每个夜晚,妻、儿入睡之后,我都要加班加点开夜车,好几次甚至伏案而眠至天亮。那情形用“三更灯火五更鸡”来形容,也绝不过份。
说真的,读电大那三年,我觉得好像特别漫长。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与许多同学一样,孜孜不倦地苦读,硬是啃完一本本厚似砖块的教科书。翻越书山,横渡学海,几十回驰骋考场,斩关夺隘,最后终于捧回那本红彤彤的绒面毕业证书。有时想想,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这三年时间,我又是怎么苦撑苦熬过来的呢?
印象至深的是头个学期考试,单文科三个班级中,就有四分之三的同学“落马”(指一门以上功课不及格)。我虽侥幸得活,也被惊出一身冷汗——平时自以为十拿九稳的古代史,仅考了65分。我特地去教务处蔡观海老师那里翻查,总分最高的“学霸”,竟是一位名叫周慧萍的女生(后来任市幼园长),看看与她的分数差距,简直让人望尘莫及,我这才觉得自己已廉颇老矣,从此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电大生最苦恼的就是时间不足,尤其是临考那一阵子,复习资料堆叠如山,还没看上几眼就恹恹欲睡,怎么记都记不过来。有一次,我正为记不住古汉语的词义解释,在唉声叹气。同桌的那位好心地向我面授机宜:说他有一套“睡眠催记法”挺灵验的,即事先把难以记背的复习内容录下音来,置于枕边,待晚上睡觉时再放上几遍,说迷迷糊糊地听着,反而有意想不到的催记效果……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回家后如法炮制,照试不误。究竟是否有效,一时也难能说清。不过那次古汉语测试,我倒是以80多分顺利过关。
我读电大,还为儿子提供了作文素材。那年儿子马知遥代表城关二中,赴乐清参加温州地区中学生现场作文大赛。他将老爸苦读的情形写入参赛作文,结果还得了奖。电大的张益老师也是评委之一,碰到我后,啧啧称赞,把我父子俩同时都给夸奖了一番。
(三)
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陈昭严老师可称电大办学的得力干将。他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又兼着我们这届中文班的班主任,开学头一天,他就给我这个“班委”派任务:要我把父亲请过来教历史。结果因我父亲已在温州兼课,分身无术,此事没办成。陈老师听后,不无遗憾地说:“连你都请不动,看起来是真没办法了!”其实,他之前曾亲自聘请过父亲,被婉拒后,仍不死心,又把我给推出来。对于陈老师的请人本领,父亲也感叹不已。
当时,电大的外聘辅导教师,几乎都是陈老师给请过来的,温师院中文系教师中的顶尖高手,差不多被他“一网打尽”。我记得的就有:潘悟云、蒋文钦、李美蓉、林维民、胡兆铮等名师。尤其是潘悟云教授的语音课,水平之高,令人叫绝。听他讲课,如坐春风,简直是一种享受。
陈昭严老师延聘名师,靠的就是那股锲而不舍的钻劲与韧劲,我们这些当年瑞安“北大”的校友,迄今提起他来,仍然赞不绝口。他曾荣膺“全国电大先进工作者”,可谓名至实归,当之无愧!
春风桃李花千树,多年来电大为瑞安培养了大批人才。以79级首届电子、机械班为例,虽然毕业的学员只有13人,但个个出类拔萃,其中温邦彦、陈衍庆、胡晨、何晓光等人,更是大名鼎鼎,成为瑞安业界的精英。82级首届中文班,也是人才辈出,很多学员毕业后走上了各级领导岗位,我认识的就有:陈则乾、赵锦泓、叶忠华、叶建辉、张光中、陈云生等人。更有趣是,在瑞安文化界名流中,还冒出了几对瑞安“北大”的伉俪学员,如胡小远与陈小萍、施正勋与潘丽丽、吴小淮与姜夏笙,一时传为佳话。
就读瑞安“北大”,让我引以为豪,三年汉语言专业学习,更使我终身受益。系统化的学习过程,似丝线穿珠,将原先零乱庞杂的知识,串联一起,经重新梳理、充实、提升,实现了“从知其然,到知其所以然”质的飞跃。这对从事文字工作的我来说,显得尤为重要。
本人读电大之前,从未写过论文,临毕业时,正好在撰写《中国古代改革家故事》,积蓄了大量史料。于是,就借此将《略论北魏孝文帝的迁都改制》作为毕业论文,孰料居然一炮打响。不仅论文获顺利通过,还因切中“改革”这个热门话题,被推荐发表在全省社科权威刊物——《浙江学刊》上。此后,我也时来运转,被宣传部调入初创的瑞安报社,成了一个正儿八经跟文字打交道的报人。
1989年,浙江广播电视大学为庆祝成立10周年,曾在全省范围内评选电大优秀历届生,温州地区14人榜上有名。我记得温州市区有公安局长巫波伦、晚报总编胡方松、日报记者水寿杰等人,瑞安共3人,是叶忠华与陈衍庆,我也有幸忝列其中。至今那则刊登在温报“瓯江南北”的简讯报道,依然被我保存着——见证着我与瑞安“北大”那段美好情缘。
岁月悠悠,天久情长,今年欣逢新中国成立70周年,又值电大建校40周年。作为当年的学员,我谨以此文献上,略表寸草之心,以报母校的教化之德、培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