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黄长安

    我是爷爷的长孙，爷爷是我的偶像，他影响了我一生。

    爷爷是一个读过初小的农民，看起来有点“凶”，为人却耿直、厚道、善良，有主见。早年因为抓壮丁被迫去了台湾，后在新中国成立前夕回来，一直在家种田，四季与泥土打交道，平平凡凡一个农民。然而，爷爷离开我们已整整30年了，时光并没有稍许减弱我对爷爷的深刻记忆，反而愈加感念，脑海中不时浮现爷爷那坚毅的身影，那慈祥夹杂着几分严厉的眼神，仿佛隔着时空时时提醒我、鞭策我。

    爷爷对孙辈的教育理念朴素而实用。他的办法是严格管教好我这个长孙，然后以大带小。所以自我懂事起，爷爷盯我最紧，要求最严。吃饭的时候，爷爷一般挨着我坐，看着我吃相，不准歪着身子，脚不准放在凳子上；咀嚼不能发出像猪喂食一样的声音，夹菜要夹盘子边旁的菜，不准翻和掏；即使再难以下咽的番薯干饭也不能不吃，吃完后饭碗里不许剩下半粒米饭。别看这些小细节微不足道，在爷爷不懈坚持下，潜移默化养成我们兄弟姐妹的日常良好习惯。我作为长孙做到了，小孙子孙女也这么做了。我家虽然没有成文成本的家规，爷爷教我如何带好头做示范，这是最好的家书啊。

    那个时候家里穷，为了让我早点学会务农的技能，我爷爷总是手把手教我如何干活。在我八九岁时，爷爷和父亲在离家5公里多的东海滩涂盐坦晒海盐，我每天顶着烈日、冒着酷暑、赤脚踩着滚烫的晒坦路，且要花一个多小时为他们送午饭。爷爷会不厌其烦提醒我，走路时要专注。去沿河边水井挑水时，爷爷会告诉我第一桶水和第二桶水要提平衡，起挑时要沉着气，然后慢慢地一步一个台阶。农忙时节下田，爷爷也会现场示范，教我锄田、拔秧、插秧、割稻、打稻，一次次地讲解，一次次地纠正，才使我学会了一样样农活。

    那时虽然家庭生活贫穷艰苦，但我至今仍不会忘怀爷孙相处的幸福时光。包括我与爷爷睡一张床时，爷爷会不时地给我讲做人的道理，教我怎样做一个正直的人。他的话没有空洞的大道理，有时他会用一句场桥的老古话，总结概括一下他的意思，特别使我提神，听得有滋有味。

    尤为难忘的是我小学毕业时，爷爷已六十多岁了，身体已大不如前。由于弟妹多，家里十分困难，我迫不得已要弃学干活。我的小学班主任蒋湘霞老师获知此事后，立马到我家劝说，恩师在情在理的分析，深深打动了全家。事后爷爷对我说：“爷爷虽然六十多岁了，但为了你有出息，再苦再累也要再熬几年，你只管好好读书，千万不要忘了老师和你爹妈的一番用心。”我是一个想读书、喜读书、爱读书的人，看着爷爷那满是老茧的双手和满是皱纹的脸，我不禁百感交集，顿时泪流满面。

    在我初中快毕业时，爷爷听说大队（村）急招助理会计，从不求人的他居然连夜跑到大队里，向大队干部挨个推荐，希望他们考虑将我作为助理会计的人选。本来我的长辈们诚实、本分就已出了名，加之我在学校里的学习成绩优秀，一直担任班主席，最终大队（村）党支部会议一致同意我为大队助理会计。刚上班不久，恰逢大队里建造土糖棚，值守一堆散放着的建筑木料。午夜时肚子饿了，我便在点心店里吃了一碗算是值班点心。不料第二天竟让我爷爷知道了，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们家从来以付出和吃亏为荣，为公家干点事是应该的，以后千万不能用大队的钱或别人的钱买点心。如果夜里实在肚子饿了，可向爷爷要钱买吃的。”爷爷虽然没有直接责备，但令我羞愧难当。爷爷的严要求，规范了年轻的我。

    几年之后，我接任了大队主办会计，那时还不足20岁。一天大早，我还没起床爷爷就来了，他坐在床头给我打起了“预防针”，说咱家族以前从来没人当过大队干部，你一定要好好珍惜。特别是大队会计，管事务、管钱，权力大、责任大，千万不要贪不要占，家庭困难一点、吃苦一点无所谓，“横财”坚决不能要，不能因为你的污点毁了全家的清白，不能对不起推荐你的几位大队领导。

    上世纪70年代末，我走上了公务员队伍行列，80年代中期在组织的培养下，我有幸当上乡长。爷爷听说后，又一次起早来到我的床前，既自豪又严肃地说：“全大队的人都知道你当了‘领导’，乡长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官’职，权力一定很大，但你这个乡长是人民选的，你要将这份权力用给人民，千万不要把这权力用在自己或者亲戚朋友身上，以免落得一个坏名声。”爷爷先后两次跟我说的话虽不是很多，但道理总是那么平实，每一句话都沉甸甸的，提醒也总是那么及时，两次我的眼睛都湿润了，当时我也郑重地向爷爷作了保证。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他：爷爷，您的教导我时刻记在心上，我做到了！相信您泉下有知，一定会倍感欣慰。

    爷爷在世时，虽然没有豪言壮语和惊世的传奇之说，可他是我心里最为崇拜的偶像。爷爷的那些话始终指引着我，融入我的血液，变为我的人生格言、行为习惯，让我本分做人、踏实干事。现在我已经退休了，也做了爷爷。爷爷，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咱家的优良家风传承下去，让您福荫子子孙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