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06版:云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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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

    理发

    ■孔令周

    瑞城解放路有一家县前理发店,就在县前头,好多年了,理发师都成了老太太老爷爷了,但生意不错,价格公道,手艺高超,有一大批老顾客。七八位理发师一溜排开,老爷爷老太太宝刀未老,刷刷刷,秋风扫黄叶,剪洗刮吹,一整套程序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顾客进去一狂生,出来一相公,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我特别钟情这种老式的理发店。在时下美发行业越做越复杂的商业社会里,许多美发店附加服务太多,却往往生疏了主业。相比而下,老式的理发店,不仅价廉技高,而且节省时间,效率高。

    理发,在以前,与补牙、补锅、做篾等等一样,人家是靠本事吃饭的。

    “剃头哎,剃头哎”,记忆里的叫声又在吆喝了。小时候,村里挑着担一天到晚到处张罗顾客的是阿德哥。阿德哥人瘦瘦的,个子也不高,调皮的人就给他送了个绰号,叫“老鼠”,但阿德哥也不恼,照样乐呵,照样与顾客说笑,照样剃刀如风,就像他在山上快刀割茅草。村里几百户烟灶,老的,少的,包括有些女人剪长头发,头都归阿德哥管,所以阿德哥权力蛮大的,掌管着上千个人头。

    我们兄弟两人,弟弟特别怕理发,只要一听到阿德哥的吆喝声,就脚底生风逃之夭夭,要么躲到竹林里,或者稻草垛中,反正一下子难找到。母亲找了老半天找不到,也就不了了之了,所以弟弟的头发就像茅草一样疯长,从“鸡窝”到“鹅窝”,也就几个月的事情,人家也送了个绰号,叫“浪大”。有几次,“浪大”被逮住,摁在板凳上,就发出杀猪一样的哭声,声嘶力竭,阿德哥在这样的阵势中,劝慰说笑,全都不管用,只好草草了事,空辜负了他的一身本领。

    我相对比较乖巧,理发时安安静静,阿德哥就比较喜欢了。我早早在高凳上正襟危坐,阿德哥在旁边打开他的“百宝箱”,把理发工具准备妥当,拿出围裙帮我系上,在脖子地方打个结。接着“咔嚓咔嚓”,剃刀清脆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了。这时候,我一般是闭着眼,一是怕头发掉到眼睛里,二是因为剃刀在头上游走也有恐惧心理,只不过没有像弟弟那样直接表现出来罢了。理发过程中,最重要的是理发师与顾客的配合。他叫你头低一点或高一点,向左偏,或向右偏,你都要积极配合,这样理出来的发型才好看,不会出现一个不伦不类的“鬼头”。

    所谓“人不可貌相”,别看阿德哥人矮矮瘦瘦,但胆子大,头上功夫了得。他剃头,是大开大合的,用剃刀“咔嚓咔嚓”,就像开着拖拉机耘田,从后脑勺开始,一路割到前额,再从后脑勺开始一路割过去,周而复始,没几下,头发就变成一垄一垄的“庄稼”了,这时候如果你中途离开,那你自己看着办。就在你觉得你的头发被“糟蹋”成不成样子的时候,画风一转,“拖拉机”改成从左耳朵跑向右耳朵了。在两只耳朵之间跑来跑去,头发纷飞如雨,及至听到一声“洗头去”,你睁开眼睛,在镜子里一看,一个“杨梅头”已经呼之欲出。

    洗完头,还要刮额毛。这个刮刀可不比剃刀,其锋利程度与青龙偃月刀有得一比。你看,头发丝那么细,那么软,在它面前,轻松割断。这个时候,我可丝毫不敢懈怠,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后脑勺冷飕飕的,忽而耳侧,忽而又绕到前额去了,那把刮刀神出鬼没,绒毛状的软柔额毛随风飘落。阿德哥把脖子周边都刮了一遍,最后再用剪刀细节加工一下,一句“好了”,我才长吁一口气,犹如“刑满释放”。

    阿德哥还有“一绝”,就是挖耳朵。我没有享受过这等服务,大人们告诫我,小孩是不能挖耳朵的,挖了会耳聋。但是我看到祖父挖耳朵的场景。祖父仰躺在椅子上,头极力向后靠过去,阿德哥拿着一根细细的长长的挖耳勺,手极灵活地进进出出,一大坨耳屎就被挖出来了。我看到祖父半眯着眼,在午后慵懒的空气里,极享受的样子,我疑心那是无比幸福的。

    阿德哥,不仅手艺好,人也幽默风趣,很会说笑。家长里短,农事收成,他都会聊上一聊,人家揭他短,也不恼,还会跟着人家自我解嘲,与小孩也讲得来,所以人缘格外好。理发,也就成了村民们在紧张的劳作之余难得的休闲时光。

    “鞋头鞋头”,瑞安人出去,一个人的形象,极讲究头与脚,是很有道理的。头发理得好,人精神,做事就成功了一半。

    早晨的霞光里,一副剃头担,一个矮矮的身影,我仿佛又听见了那一声声吆喝——剃头哎,剃头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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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日报 云江潮 00006 理发 2019-10-3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