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城古街老巷【浦后篇】
新街
■万锡春
新街是老城区中心的一条老街。它紧临老城区最繁华热闹的解放路,过了 “县前桥”,绕过照屏,就是古县衙。此处不幽僻,却也谈不上什么气势,只是一条很直的街,没有一点转弯抹角。街坊木楼清一色的杉木板门和雕花木窗棂,跟整齐的屋檐一道延伸远去。还记得有几家象征着富裕人家地位的有着砖雕台门的院落点缀在楼群中,白墙灰瓦的围墙与木楼形成了错落有致、层次分明的独特街景,显得和谐而宁静。
只闻说:“明嘉靖十年(1531)六月因火灾,燔及180余家,后新拓县前桥正中段,习称新街至今。”它的历史和现实都显得平实而耐久,狭窄而悠长,就像门前的那条石板路。新街当初称衙前街,因为它位于县衙正南面。新街北起解放中路,与东、西小街交汇,南至太平桥通会文里,与屏星街交汇,长120余米,宽3.5米。
新街北端原来有一座石拱桥,跨架在县前河,南北走向,南通新街,北临解放路,直对古县衙,名太平桥,而人们习惯称它为“县前桥”,建于南宋绍熙三年(1192),长三丈七尺,阔二丈五尺。石构筑,单孔拱形,两旁有石栏杆。在这座被誉为“岘城河畔桥梁多”的古老水城里,这样的石桥触目皆是,它的工艺谈不上精湛,取材也无奇特之处。然而,它是老城内唯一的一座拱式石桥,桥面宽,两侧设有石栏杆。桥两侧都有河埠,它们借地利倚在桥堍边。北岸宽,走水路的物资多从这里上岸,南岸窄,可供人们洗涤。
一种罕见的自然景观,由一棵横斜逸出在桥正中,西侧栏杆外拱顶上的古榕展示出来。树身大半倾向河面,它的根已深深扎入拱顶的石缝中,漫延在桥拱下,长长的气根有的飘洒在河面上,有的附着桥拱底和树根交叉密织,谁也分不清哪是主根,哪是气根,在桥拱下盘根错节,形成一个个窟窿洞儿。人们惊讶这树怎么生得这般奇伟?感叹它几经沧桑?谁也说不清它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很久很久前,它就已经飘洒着长长的胡须,伸展着虬曲的臂膀站在那里了。
在榕树上那些蝉儿拉开嗓门死命地嘶叫的傍晚,阵阵凉风从水巷深处习习吹来,这时是人们乘凉的好时机。不论离桥近的还是离桥远的街坊,都会往这里凑,聚在一起,或唐尧虞舜地神侃,或下象棋、陆军棋,于是一阵阵笑声、骂声便在这里飘了开来。女人也聚成一堆堆,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当星星缀满蓝缎般的夜空,还有人不舍离去,坐在栏杆上,依在栏柱上,听在绿幽幽的河面上荡来荡去的来自河边埠头的浆洗声,和湿稠稠的黄昏里晃晃悠悠的船家摇橹划桨的欸乃声,直到夜深。
石桥、桥上的古榕树,如此风光了许多年。1970年,县前河被填,桥被推倒了,那榕树也在劫难逃,倒在了斧锯之下。
这里除了街东有几户小康人家的小院落外,就是临街的连檐木构楼房。虽然没有官邸豪宅,但街西的一座卓公祠就足以让街坊引以为荣。
卓公祠,即忠贞祠,祀明侍郎卓敬。卓公祠原建于西岘山,明万历元年(1573),神宗朱翊钧“有诏褒录建文忠臣”,时御史屠叔方奏建卓敬祠。万历癸酉,邑令杜时登奉诏重建。丙子,以风坏。庚辰,邑令齐柯迁建新街。卓公祠是座合院式建筑,占地面积大,东起新街,西至浦后街。
卓敬(1348~1402年),字惟恭,瑞安卓岙人,为“瑞安四贤”之一。明初著名才子,少时聪颖绝伦,博学多才,诗词宏丽,文章奇拔磊落。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进士,廷对第二,官任户部侍郎,生性耿直,智虑深远、大节经天,曾密疏建文帝朱允炆,徙封燕王朱棣于南昌,可惜未被采纳。后来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取帝位,卓敬因反对朱棣,被其诛杀,夷三族,抄家之日“一室肃然”,金银财物一无所有,唯有书画数轴而已。身居朝廷要职,掌握全国财政大权,竟然如此清廉,就连朱棣也不得不深为赞叹:“国家养士三十年,不负其君,惟得一卓敬!”
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三月,孙诒让于卓公祠创办瑞安学计馆。孙诒让创办的学计馆,是浙江近代最早的一所新式学校,在全国有一定影响。瑞安学计馆初名为瑞安算学书院,聘请林调梅为总教习,专修数学、物理、化学等西方学校新式课程,为瑞安开办新学之始。张之洞手书“学计馆”匾额。光绪二十八年(1902)和项湘藻创办的瑞安方言馆合并,建立瑞安普通学堂(瑞安中学前身)。光绪三十二年,改名瑞安县公立中学堂,从卓公祠迁至县学校士馆(今市实验小学)。宣统三年(1911),学堂迁回卓公祠。1931年秋,在西门节孝祠承天宫设立分部(老瑞中校址)。1956年春,瑞安党校迁入卓公祠。现在为玉海中心小学西小街校区。
明清时期的新街,与当时的县前街、市心街、大沙堤均是古代城厢内的主要商业区。这里引用许希濂老师的一段话,他说:民国时期,新街尤为繁荣,当时颇有名气的店家,诸如外科医生张氏膏药糖的药店、伯威照相馆、阿林丝线店、姚氏父子裁缝店、小旦元旗儿店、万森发豆腐店、阿桃酱油店、哑佬布鞋铺等。这种繁荣局面一直延续至新中国成立初期。直至1956年个体手工业者和个体商店并入生产合作社及集体企业后,大部分店铺作为住宅,新街成了一条宁静的小街巷。
街内还有两口水井,一南一北分布在街的东侧,人称“龙眼井”。街巷内凿井为的是方便街坊日常用水,而在这里或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消防。历史上在这里曾发生过几场大火:明嘉靖十年(1531)六月,这里曾遭一场火灾。焚店铺、民房180余家,成一片焦土。清乾隆四年(1739)正月十七日夜,大火从大沙巷燔至济民桥东南又蔓延至新街、浦后,居民数百家遭殃。历史上的这几场大火让人心有余悸,毕竟街面的重重木构楼房,稍有不慎都会直接威胁到街坊四邻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防患于未然,这就是它们存在的理由。
清晨,街坊还被夜色包围着,一片宁静。这时,常常搅醒我睡梦的,是家门前井台旁的桶担撞击声。那叮叮当当奏起的晨曲,一直伴我度过了三十多个春秋。天还没亮,街坊的邻里们都抢着赶早趟,木桶铅桶在井旁响成一片,朗朗的欢笑声也在井口荡起。一直到人们担足了水,热闹的老井才恢复了平静。
将近傍晚,老井又热闹起来了,有挑着桶、抱着盆、拎着槌衣棒,有来洗衣裳的,也有来冲凉的。于是,嗵嗵的取水声、哗哗的泼水声、啪啪的捣衣声、乐哈哈的谈笑声,一部独具风格的交响曲在老井边荡漾开来,一直延续到月亮升起。
门前这口老井,打我识事起就尽显沧桑。因时日的久远,使得那石井栏上的磨痕,充满了一种无法解读的灵动,印证着多少代人停留在井台上的影子。随着自来水的普及,用井水的人渐渐少了,井台上那取水时车水马龙的景象也就不见了,老井和它的井水便日益淡化了它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几个怀旧的老人偶尔还到老井边取点水,洗几件衣裳,然而容貌已去,笑声不再,老井留下的是一串曾经欢乐的印记。
这时候,最大的变化是这条幽静的小巷成了一个红红火火的服装市场。改革开放之前的瑞安物资还是很紧缺的,日用品得不到充分供应,即使人们有购买能力也只能望物兴叹。1980年,一些不明来历的的手表、雨伞、三用机、布料悄悄地进入瑞城,它的“物美价廉”,使得人们趋之若骛,争相购买。1982年,根据“管而不死、活而不乱”的原则,在南堤街填平的河基上,建成工业品市场。它给近在咫尺的会文里、新街带来商机。新街一下子热闹多了,成了销售服装的专业市场,这里顿时寸土寸金,别说沿街的门面房,就是一些院落也都辟为店面,家家户户都成了商铺,就连老井也不放过。北井旁边院子的围墙被拆了一截,装修成一个店铺,不知在什么时候,老井上压了一块水泥板,上面放了一大堆旅游鞋,一位老妇人在旁大声叫卖。南井被视为有碍店家生意而被填平了。直至1993年瑞安商城建成,随着工业品市场全部搬迁到瑞安商城经营,新街也平静了许多。
新街很规整,直直的,站在北首县前桥上一眼可以看到南端通往会文里的太平桥。明嘉靖十年(1531)新街火灾后,重建新街时建造,取名太平桥,旨在祈保街坊平安,1972年填河拓宽道路时被拆除。太平桥不仅在桥名上有消灾保地方太平的寓意,而且还成为一种传统的民俗载体,诸如百姓家凡做红白喜事,都要经过太平桥,以求来年平安,锣鼓阵阵,鞭炮连天,十分热闹。它见证过这条老街的兴衰起伏,也承载了老街百姓的岁月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