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城古街老巷【沙堤篇】
大沙堤（下）
■万锡春
在这条古老的街巷，看起来并非想象中那么充满苍老陈旧的气息，街巷的格局依然如故，而街坊上的建筑却是风格各异。乍一看，街道两侧的建筑除了还有几楹清末民国时期的木构楼房证明着这条街巷的悠久历史外，满眼尽是充满着时尚新颖的现代建筑，也看不到有传统宅院门前那些翼角飞翘的老门台。而这一切都无法遮盖这条街巷古老的历史，倒是印证了这条街巷的历史功能和各个历史阶段事件在这里的印记。大沙堤，在历史上是一条商业街，街两侧都是木构楼房的商铺，街面上很少有宅院式建筑，它们大多分布在小巷内，商铺后。民国建筑在这里占有一定的数量，因民国时期这里发生过火灾，如街南首的十间店铺就是火灾后重建的建筑。特别是在抗战期间，日本侵略军飞机曾多次对瑞安城进行滥施轰炸，大沙堤成为重灾区之一，被炸毁民房百多间，对大沙堤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再就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住户为改善住房条件而拆建的建筑。
大沙堤的建筑在改变着，随着时间的推延，这些建筑还会改变，而改变不了的是沉淀在这街巷深处的历史，和一些动人的故事。
名人故居
这里曾是我国近代史上的政治家、教育家孙锵鸣的家族聚居地。
孙锵鸣（1817—1901），字韶甫，号蕖田，晚号止庵。孙衣言弟。道光二十一年（1841）进士，入翰林院，授编修；道光二十七年（1847）分校礼闱，李鸿章、沈葆桢均出其门，故有“天下翰林皆后辈，朝中宰相两门生”之说。官翰林院侍读学士，以重宴鹿鸣赠三品卿、侍郎衔。工书。著有《止庵读书记》《东瓯大事记》《海日楼遗集》等。
孙锵鸣一族在同治年间迁入瑞安城，于光绪十五年（1889）建宅于大沙堤，在这里繁衍生息，子孙大多居住在大沙堤和道院前一带。为了更好地梳理孙氏家族在这一带遗留古迹，特邀对孙氏家族颇有研究的孙锵鸣后裔王兴雨先生同行。据他介绍，孙锵鸣故居位于大沙堤菜场南，是一座三进五开间的合院式传统建筑，由倒座式门厅、花厅和主屋组成。主屋是孙锵鸣的卧室，楼上是藏书楼，称“海日楼”，其藏书甚丰，和玉海楼均为省内著名的藏书楼。据民国《瑞安县志稿》载：“海日楼在大沙堤，清孙锵鸣藏书处，藏书以宋麻沙本名臣言行录为著。民国三十一年七·一三事变被炸，书付一炬今无存矣。”
抗战期间，1942年7月7日至10日，日机连续4天对瑞安县城空袭，百姓死伤无数，废墟成片，满目疮痍。7月7日上午，大沙堤被日机燃烧弹击中，烧毁民房数十间，烧死、炸死10多人。其中一枚落在今菜市场对面原金家酒坊的商铺，爆炸弹片飞落对面金家酒坊的灶房，燃起大火，烧毁了金家和邻居叶家，成为废墟，这就是现在的菜市场。当时孙锵鸣故居与金家仅隔一条小巷，金家的大火漫延到孙家，将孙家的后进主楼烧毁，“海日楼”就这样被大火焚毁。
上世纪六十年代，孙锵鸣故居的门厅和前厅成为“五一”食堂。后来成为居委会驻地，曾办过五金电镀厂。现在这里已建了房子，在大沙堤82-2号房子边的小巷间还可以看到横在小巷两侧墙壁上的原门厅的梁枋。
孙锵鸣故居的南侧是孙锵鸣第九房孙诒棫故居。孙诒棫（1880-1925），字季凡，后改名任，字公使。邑诸生，曾去日本留学，归国任县教育会会长，官国史馆纂修。孙诒棫故居现编大沙堤80号，为二进三院的合院式清代建筑，由前厅、主屋、右厢楼、左右后轩等组成。孙诒棫故居的现状并不乐观，这里的原住户大多已迁出，房屋出租给外来务工者。他们随意性较强，虽然也在院子里种了些植物，但杂乱无章，野草丛生，还圈养了一些家禽。老屋除了主屋保存的比较完整外，前厅和门台都有改建和搭建，原有的也已摇摇欲坠，面目全非。
孙锵鸣第十房孙诒鸿的宅院坐落在横巷3号。宅院建于清代，是座一进合院式建筑，坐西朝东，主屋为五开间平屋，柱头方形栌斗设一翘斗拱，檐内置平板轩。屋顶分界线上两端微微上翘的屋脊和屋檐口的沟头滴水依然以不变的风姿，完整地展现在人们眼前。一座南向的老门台充满了陈旧的气息，它不豪华，不侈奢，不张扬，它以简洁的容貌向人们呈现了屋主人并不像他的父亲那样有才华，有成就，显赫一时，而是一介平民，普通的就像眼前这座门台。
大沙堤34号有人说是抗日英雄朱炎晖将军的故居，不管是否可信，但后来成为孙锵鸣第六房孙诒揆的儿子孙公达的宅院倒是千真万确。六房原居住于道院前街，在沈氏祠堂对面，抗战年间，毁于火灾，随后迁入该宅院。宅院位于街西边的一条小弄内，从弄口进去就是宅院的门台。那天我们一行来到这里，弄口地面的铺设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弄口地面用几条规正的条石铺设成一个略高于地面的矩形台基，这只能说这弄口曾经有过一座门屋式的建筑。这个猜测得到了看闹热的老街坊认可，他们说这里原来就是孙公达宅院的第一道门。
宅院位于街面连檐木构楼房建筑的后面，建于清代，是座一进合院式建筑，坐西朝东，由主屋、南北厢房、左右后轩房组成。主屋是幢二层廊檐楼房，面阔三间带二耳房。厅堂阔敞，太师壁上挂了一幅大大的“寿”字中堂，壁前置一张长案桌，案桌上放着花瓶和时钟。院墙上粉了一个附墙影壁，壁中心一个硕大的“福”字正对着厅堂里的寿字。在门台外对面的别人家后墙上又有一个写有“禧”字的影壁正对着大门。这福禄寿禧，唯独缺一个禄字，看来这官宦人家的后人并非都热衷于功名利禄。
名人轶事
孙公达的宅院对面有一间理发店，师傅是位热心人，人称阿兴老师。那天我们走访大沙堤时遇到了他，阿兴老师是位豪爽痛快之人，他给我们说了很多关于大沙堤的轶人轶事，如数家珍。他说理发店在街坊上是热闹的，除了前来理发的人，街坊们有事无事也喜欢往这里来，坐坐，喝杯茶，因这里有故事，有柴米油盐的家常话题，有街坊上的陈事老话。时间一长，阿兴老师知道的事也就多了。谈话间，阿兴老师放下手里的工具，带我们走进理发店旁边的小巷，来到大沙堤31号的老门台前，他说这里是创办“心兰书社”的许启畴的老宅。我们在得到住户的证实后，这确是“心兰书社”创始人许启畴的故居，一时有点兴奋，因为许启畴是瑞安近代史上一位不可多得的文化名人，而“心兰书社”更是在瑞安文化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许启畴（1838—1886），字小岳，号雪航、拙学。邑诸生，“求知社”成员。以清议自持，对时事、文章常作公正评论。有感于邑中学子“苦无书读”，“既鲜藏书家，又不易借”。于清同治十一年（1872）与陈虬、陈黻宸、陈仲航、池广文、林香史等20多人集资聚书创办“心兰书社”，开瑞安公共图书馆之先河，为国内最早公共图书馆之雏型。光绪七年(1881)，许启畴又与陈虬、金晦、宋恕等部分心兰书社成员组织“求志社”，许启畴被推选为社长。
从1885年至1893年的8年中，书社同仁中有7人蝉联5科举人，书社部分成员陈虬、陈黻宸、金鸣昌为维新派人士。其中如陈黻宸、金鸣昌、陈虬、宋恕、胡调元等名流，均原系心兰书社或求志社社员。因此，许启畴倡办心兰书社和求志社，提供培育人才的沃土，是功不可没的。
许启畴的儿子许苞也非凡人，许苞（1863—1937），字方荪，是一位著名中医。平时特别喜爱书法，每日练字不辍，专攻颜体，亦精篆隶，其字体苍劲有力，潇洒凝重。杭州餐馆“楼外楼”、温州名店“许云章”、瑞安百年老店“李大同”等著名招牌都是请他题签。
古街民居
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出许宅，重新回到了老街上。瑞安老街的古建筑,通常在地域之间保持着很深的联系。当你从一个地方出来,走不远就发现,另外一个古建筑就在眼前。在不远处的一条小弄里有一座精致的老门台特别醒目。这是大沙堤三弄里的一座老宅院，它位于临街商铺的后面，如果你从街上匆匆而过，你是不会发现它的。
这座老宅为清晚期建筑，庭院幽深，以前厅、主屋为中轴线，东西纵深三进庭院二进厅堂，前有道坦，中有天井，后有花园，东西两侧匀称延伸，分别设有厢房、厢廊、后轩房、偏房等。建筑装饰虽非华丽，变化多样，精细工致。檐檩、瓜柱和勾连于梁架间的斗拱、雀替，云字头纹样的丝丝缕缕，以及不同形式，图案多样的木棂窗扇，有冰裂纹、拐子锦、团寿拐子锦心屉等，都是那么各具神韵，浅浅地流露出朴实和雍容。层层跌落的观音兜封火墙与整个建筑的轮廓处理的非常得体，檐角脊吻飞翘挺拔，溶入蔚蓝色天际，勾勒出墙头与天空的轮廓线。
门台是这座老宅最为讲究，装饰最华丽的地方。门台砖结构，八字型，仿木牌楼式砖雕门台，门台的建筑材料几乎都用青砖来完成，特别是斗拱、月梁、瓦椽都用砖雕筑，形象生动逼真，既避免了刻板呆滞的模仿，又流畅出真实细腻的古典韵律。门台两侧的外撇八字墙也是门台的精华部分，墙头装饰带塑着各色花卉图饰。想必在当年这门台在这老街上是出尽了风头。
这老宅虽非高官富豪的宅第，却也是有点来头的。宅主人是杨景衡后人杨福恒，杨福恒字绍畴，清布政司供职。先祖杨景衡于明代在忠义街所建的“归田别墅”现今已是荡然无存，而这老宅以不变的容貌，以保存良好的状态遗留至今，既有一定的艺术价值，又具有较高的人文价值。也算是给杨家留下了点念想。
在这条古老的街巷，岁月漫漫，曾有许多披着文化霞光与历史色彩的人物，在此间信步走过，留下匆匆却美好的足迹。有孙锵鸣父子、许启畴父子、俞春如、杨作雨等等，其中还有参加辛亥革命及抗击日寇，血洒中华大地的林摄、朱炎晖将军，他们就是从这条古老的街巷里走出去投身革命的。
走在窄窄的古街上，人行其中，就像踏上厚重的历史，千百年的沧海桑田，如若隐若现的烟云在脑海里缠绕，这古老的街巷深处必定还有着很多你我都不知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