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终生职业
■余文莱
尽管多次听父亲说起,“我的终生职业就是一名教师”。小时也常听奶奶念叨“阿棠也就是只会教书”,但真正对这句话的理解,还是始于一年来整理父亲留下的文稿,母亲对父亲思念时的絮絮叨叨,更从父亲对晚辈们修改的文字里。
父亲1945年高中毕业时,正遇上抗战结束,大部分大学停招。由于家境贫寒,不可能在家复习,于是经人介绍来到阁巷小学代课。寒假时,又在同学的邀约下,来到莘塍瑞星小学上了十六天数学辅导课。在阁巷小学代课的一年里,还为该校写了校歌(歌词:“看!这是谁的家,北枕飞云,南对屏山,在绿色的原野间,耸立着我们的学校,过去的光荣历史,先辈的致力经营,永念不忘,文化的建设待我们负担,时代的狂澜,更需我们力挽,努力,努力,努力,莫等闲!”)
1946年,父亲考上上海交通大学,后因病休学回家。由于家庭经济原因,未能重返校园。1949年春,在瑞中老校长王超六先生的引荐下,成了瑞安中学一名在岗在编的正式教师(拿现在的话来说)。
可惜好景不长,1952年12月23日父亲被捕入狱。他再也不能站在讲台上,为他心爱的学生们讲课了,再也听不到课堂上学生们情不自禁的掌声了。
教师是他的终生职业啊。
高墙内,父亲仍怀念着学生:“遥知绛帐三千子,已学新书第几章。”
高墙内,父亲遇见一位十四五岁的中学生(曹小明),得知他还只是一名初一学生时,父亲在没有任何教科书、任何教学资料的情况下,拿着写材料的笔、纸,教这位孩子读完初二的代数。记得上世纪90年代初已成为企业家的他还来看望他的狱友兼老师。
1957年至1960年父亲在温二中代课期间,在《物理通报》上发表了《用图示法讲解匀变速直线运动的几点意见》的论文。一位印尼学生(杨绍坤)来信说“读过此文,知道先生对物理有高深的造诣”,想请父亲帮助他学习物理,并给以一定的报酬。看过信父亲不敢贸然答应,待征求学校领导同意后与其通信,在信中帮助他探讨物理难题,并说明不收任何报酬。
记得上世纪70年代末,父亲还是一名民办教师,在城关中学实验室工作,家里每天挤满来问题目的学生。不管是在校生,还是在职工人;不管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只要是拿着课本的,来者不拒。
还记得2010年左右吧,父亲早年的学生拿着自己写的一大叠草稿开玩笑说:“您是我老师,但未教好我的语文,今天我写了本书,文字方面还必须请老师来改改。”
甚至有过这样的事,学生毕业后,与父亲通信时(这位学生原本就是偏理科的),写给父亲的信里出现错别字等情况,父亲便把信作为习作用红笔修改后,随着自己的回信一同重寄回去。
正如瑞安城关中学(瑞安十中前身)首届高中毕业生在父亲七十岁生日时赠送,由城关中学首任校长白希良老师书写的横匾“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这是父亲一生最好的写照。父亲的一生就是“传道、授业、解惑”的一生。尽管他曾一次又一次被迫从讲台上离开,但他从未停止过自己的教师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