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认识东良那天起,就觉得他是个爱折腾的人。明明是做机械工的,偏偏去弄什么拍电影,拍了几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亏了。别人说在小县城做影视,想赚钱,真是“坐茅坑上,想索面店底——净想好事”。他只得苦笑一下。又去玩字画印章,认识了一些所谓的名家,收购再卖出,不过也没见赚成很富。后来又倒腾起仿古家具的生产,弄起了厂房,办起了设备,一个展厅是满满的床、柜、桌、椅。但是因现在的年轻人对仿古家具并不看好,生意也一般般。细细算来,这十多年间,东良想做的事情,总是在变来变去,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样。这样的人,能说不爱折腾否。不过,再深入去观察,东良这十多年间的弄来弄去,都与一个“文”字有关系,与他当初脱离自己的拉钢厂事务,扎进文创产业这潭仅泛微波的水里学游泳,他的初心,一直来是没有变的。
有段时间没和东良联系了。某日傍晚,收到他发来的两则消息,《温州商报》一篇报道是《木诣良都:仪式感十足的文房四宝,被年轻人偏爱》。另一则是看温州客户端的《温州文博会上的“新文房四宝”巧手巧思,笔头可拆卸》。去年的时候,我曾在东良的办公室里看到他设计制作的可折叠仿古书屏,就是让人读书时搁置书籍的架子。他兴味盎然地介绍自己如何设计、选何种木材、细小的螺钉配件要加工、又怎样分工制造、最后自己装搭而成。在听他侃侃而谈中,我发现他的折腾劲又上来了,就泼去一盆冷水:“卖多少钱?”东良怔了一下,极无底气地道:“材料成本与手工加工费就很高了,贵了没人买,便宜了亏本,这价格难定啊!”他说着叹了一口气。这种似乎很无奈的叹气声,我在许多初入文创行当的创意设计制作人面前听到过。可见文创之路并不好走。所以,当我读完这两篇报道后,内心还是由衷地为他高兴,因为他在坚持自己的理想。
一个周日,东良驾车来带我去他的工坊小坐。我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发现原来的家具展厅里已少了许多摆设。东良说家具不想再做了,能有一个合适的价位,就将尚余的仿古家具销售掉,集中精力做好新型的文房四宝。在东良那间简陋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张实用新型专利证书和三张外观设计专利证书。桌上与隔壁的库房里,都是已经做成的产品,有大小不同规格黛红木嵌翻篁书屏、有可拆卸毛笔与印章组成的笔印套盒、有十八支笔装的笔架、有盛放书画用品的多屉红木案头柜、有铜面木纽佩缨的名章,比喻一句琳琅满目,也不过。尤其是他设计的可拆制毛笔与铜面印章,我颇感兴趣。从事书画的人,不免要携带毛笔与印章外出使用,笔要带多管大小毫,不方便。如毛笔头可拆卸,只有一笔管备一二三笔头,方便。还有印章,用石章总因携带中不小心而磕了印边印角,破坏了钤文章法之美。如铜章,携带时耐磕,不受损。对此,我有深切的体会。现在,东良将两样传统用品作了改进,并组成套盒,既符合实用性,又能保留传统的特性,我以为,这应当就是文创产品呀。我个人对于文创的理解,是人们对传统重新思考与界定后,运用现代新技术新工艺新信息,赋予传统以一种新的形式与内涵,使之成为人们重新审视其价值的创新行为,这一行为的结果是满足人们精神与物质方面的需求。东良做新型的文房四宝,是否从这方面去想过,我不得而知。我希望他能够思考一番。
现在听东良说要做文创产品,再无从前听他说要拍影视片那种新奇。人在经历了失败学会了什么该放弃。在明白了放弃不是一种浪费后,会更加珍惜新的坚守。人生的事业总是在这样一种循环中,逐渐靠近那中央的圆心,这点圆心,可以理解为最初的心愿。我问东良接下来的打算。他希望有合作伙伴的加盟,从创意到制造,从销售到品牌,将有一个好的提升。我又追问他:还有新的什么折腾吗?他望着墙上镜框里“狀元臺”的商标注册证,笑容突然显得有些腼腆:“我就当好工匠,把产品做精致吧。”东良曾说起他的老爹是做圆木的,手作很好,在地方上有名气。如今,东良与木制品打起交道,要当工匠,会不会是他对父辈手艺的一种承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