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读到《瑞安日报》上蔡桂顺的短文《告别》，有种五味杂陈的感受。老蔡的母亲，是一位87岁的农村妇女。或许，她一生很少远足游览，大多时间蜗居小村，起早摸黑，过着清贫的日子。仅养育七个子女、与老伴靠务农为生的几十年岁月，就足见其艰辛勤劳、节俭坚忍。老人读过高小，能用毛笔写对联张贴大门口，八十多岁仍然能阅读《红楼梦》，还会玩微信看抖音，颇有一股与时俱进的时髦劲。尤为难得的是，她明知身患绝症，从容面对死亡，语气平和地交代子女：“你们不要慌，不要吓，我到了这个年龄，很满足。”

    说实话，刚读这篇文章，对老蔡那带几分调侃味的抒写风格还有点愕然，觉得颇有离经叛道之嫌。一代哲人庄子可以在亡妻灵前鼓盆而歌，你一介草民，学得了那份豪爽通达？偏偏他的老母亲非常认可这种生前的祭别告白，抑或正应验了民俗中的红白喜事之说？笑对死神，这份淡定勇气实乃罕见。我想：她自我认定有坦荡的底气，活得剔透而清净，才能做到知足、无悔。

    读过不少谈生论死的文章，立论头头是道，当死神真的亮相时，绝大多数人还是挣脱不出生物的本能——贪生怕死，悲戚依恋。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位农村老太太的表现却迥然不同凡俗。她没有玄妙的理论，安然地与熟悉的人世告别，体面而尊严地迎接死亡的光临，仿佛是踏上一趟新鲜的道路，无所畏惧。

    每个人来到世间，皆是一种偶然。富贵贫贱、美俊丑陋，都必须经历生老病死的过程。一位庸常的农村老太太，含辛茹苦、怡然自乐，甘于清贫、无怨无艾，凭着双手养活了众多子女，留下一个没有多少人知晓的平实清白人生。

    芸芸众生，在茫茫人海中不过是一段寂然的存在，仅有极少数出类拔萃者名载青史，绝大多数人仅只在宗族谱牒中留下一个姓名及生卒年月。哇哇大哭着来，默默无闻地去，不见经传。然而，最凡庸者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几十年的奔波忙碌，总有一些不凡的故事。能够在离世时坦然自若、问心无愧，也不枉来这熙攘的世间走一遭罢？年轻时的向往追求、中年时的拼搏奋斗、迟暮之年的挂牵依恋，多少会催发感悟。舍弃生前的一切，能做到无怨无悔，心满意足，实在是溶入化境的高人。

    在死亡面前，智慧、财富、地位，一切都如幻影般缥缈，唯有心灵清净者，才有充足的底气做到如此从容。

    面对这位平凡的老人，我对人生有了一番新的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