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母亲第三次打电话过来了。
“娒儿,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早一点告诉我。我去炖老鸭给你带回去……”
“娒儿,饭要吃饱,菜要吃好,把自己体格力培植好……”
“娒儿,你明晚过来吗?妈去炖老鸭……”
母亲一直记挂着我的吃食。那次她跟我说:“要不是你家住太远,要不是妈出不去,我可以给你烧些好吃的,也省得你对吃无所谓。”为母亲的记挂感动,为自己人到中年还让家里人担忧自责,而自己就像一只风筝一样在外飞翔。
周一,因为一张初中时睡过的铁床事情,打电话给母亲。一接起来,就听到完全不是母亲的声音在回答,愣了一下,还是确定她就是母亲。“怎么了,妈,声音怎么变成这样?”“这几天感冒咳嗽、发烧,已经去医院打了好几天针。”“怎么那么不小心。”“唉,人老了,体格力差了。”“妈,你还记得我初中时睡过的小床吗?还在家里吗?”“那床的床板坏了。”“噢,那家里是不是有张竹床?”“有的。”“那我过去拿。”“你来的时候提早告诉我,我准备些菜给你。”“好,妈,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多吃饭菜,让体格力增强。”
和母亲的话题离不开饭菜。母亲是家里的“大厨”。全家老小加起来的厨艺都拼不过她,不是因为她特别厉害,而是她负责了这个家的伙食整整45年。我们吃习惯了她做的菜,感觉那就是家的味道。纵然我们一时兴起,想要下个厨,那也是对着食谱按部就班,生疏极致,做出来的虽有卖相,虽也有咸淡甜香,但少了经年累月的熬制,少了一心为家付出,我们做的仅仅是顿饭,或者是快节奏生活之余的一次调剂,而母亲那辈叫日子。
母亲没上过学,只在当年村里时兴夜校时,去读过几天。那黑白复印的教材,被母亲读得边缘都破破烂烂,上面圈圈画满了笔记,她在家中时常拿起来读,不懂会问我,然后像复读机一样反复读,就跟她现在学念佛经一样。大多时候,她是不说话的,只是默默地做自己本分的事。在家里如此,在别人面前也是如此。所以我感觉我的沉默寡言也是遗传了她。但,她的行动力不弱。虽然她没有受过教育,没能教会我做人的大道理,但是我感觉她是在身体力行地践行教育——默默做事,莫多言。做个善良的人,做个孝敬长辈的人。
见过母亲和父亲侍奉过三位老人。奶奶临终前的侍奉,爷爷临终前将近一年卧床的照顾。母亲和父亲在尽自己作为子女的责任和义务,他们没有跟我们说什么,但是我们全都看在眼里——无论多累,无论多忙,都要亲手服侍老人,直至他们生命的终结。他们对奶奶的愧疚,弥补在爷爷的身上,爷爷是有福气的。现在每隔两个月会轮到父母亲照顾九十多岁的外婆半个月。他们毫无怨言地承担起重任,任劳任怨地一边照顾这个大家,一边尽孝老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将“孝”刻进骨髓,还是我的父母亲如此。
这就是我的母亲,在家族里平凡得跟空气一样的母亲。
那天,破天荒地梦见母亲,我问她怎么老成这样,她笑着答:“年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