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现代人讲究营养均衡,四菜一汤,荤素搭配,一日三餐吃出健康吃出幸福。然而,上世纪困难时期,很多人光为吃饱就已拼尽全力,根本无力追求吃好。每每想起小时候餐桌上的黯淡风景,就觉得现在的我们都是蜜罐里的幸运儿。
那时候,山区人民生活普遍困窘,能吃上白米饭的只有少数家庭,很多人家吃的是番薯丝,也有大米和番薯丝掺半的,那应该算得上中等水平了,比如我家。至于下饭菜,当然是能省则省,不能省的也要想办法省。此话怎讲?还是先讲一个故事吧。
一户人家平时吃饭只有一道菜,为了看起来不至于太寒酸,主人用木料做了几块红色“腐乳”,放在餐桌上辅助“下饭”。有一次家里来客人,阴天光线暗,加上那“腐乳”的确做得逼真,吃饭时客人举起筷子夹“腐乳”,却见“腐乳”“毫发无伤”,主客尴尬无比。
真有其人其事还是纯属无聊杜撰,我没考证。同样带有灰色幽默感的还有一个出自母亲之口的真实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父亲的一位同事,我也认识的,人称阿本老师,家境贫寒,节衣缩食,他说为了省点给孩子吃,下饭时一张虾皮也要分三口,总是舍不得一口吃掉。如果你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真实或过于夸张,只能说明你没苦过。
那时猪肉只有几毛钱一斤,但是一般家庭餐桌上很少有肉,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奢侈一把。过年时,家家户户熬肉冻,铁锅里飘出的肉香馋得我们小孩子垂涎三尺。熬好的肉冻吃上好多天,长毛了,变质了,那是舍不得倒掉的,倒进锅里重新烧一烧又可以吃。那时海鲜也很少,印象中比较常见的只有带鱼,而且还是凭票供应的。善于持家的母亲买到带鱼,总会变出很多花样,新鲜的,腌制的,晒干的,不管怎么吃,每次我都眼疾手快抢先把带鱼身上最好的那段夹过来给自己,为此没少遭兄弟姐妹白眼,母亲也多次愤愤地说:“就知道好吃,看将来有谁会娶你!”说到带鱼,还得插叙同事林老师曾经绘声绘色向我们讲述的童年故事:有一次,他坐在院子里吃饭,刚夹起一块带鱼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公鸡“从天而降”,等他反应过来,那块带鱼已被叼走。这还了得,千钧一发之际,操起一旁的扁担劈头盖脸扔将过去,被打成瘸腿的公鸡丢下带鱼仓皇而逃,他一个箭步跑过去,捡起地上的带鱼清洗干净,吃得津津有味。
那年月,各种咸菜是很多人家的主打菜,煮饭时直接放一大碗在锅里蒸,开饭时端出来,在里面放点猪油,一道简单的家常下饭菜就让餐桌变得热气腾腾。有时候小孩子帮忙放猪油,因放得太多,还会招来大人一顿呵斥。除了咸菜,我家平常吃得较多的是父亲种的蔬菜,偶尔母亲也买些豆腐干、咸鱼干什么的,有时也买油条,几分钱一根,每人分到半根,我们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尽量争取留到下一顿。
还有一道菜,必须要浓墨重彩去描摹,那就是腐乳。那时的腐乳可不像现在,不是瓶装的,而是装在宽口陶罐里。我家附近有一间南货店,卖一些油盐酱醋糖之类的东西,店里常年飘荡着浓郁的酱香味,我经常攥着母亲给的一毛钱去买腐乳。那个盛放腐乳的陶罐就摆放在店门口靠墙的柜台边,店主阿姨掀开陶罐上的盖子,拿过放在一旁的特制尖头长竹筷,熟练地伸进罐子,夹出两块完整的腐乳,放进我的小瓷碗,并不忘拿汤勺舀一点乳黄的或枣红的汤汁浇上去。端着腐乳回家的路上,我一遍遍凑近小瓷碗闻着那鲜美的香味直咽口水。吃饭时,餐桌上有了腐乳,顿时食欲倍增,但不能一股脑儿举筷往腐乳上戳,要不然母亲会提醒“配细点”。现在的我,仍对腐乳有特殊的感情,也会时不时地买过来吃,然而纵然品种再多,价格再高,也吃不出当年那种感觉了。
如今,人们津津乐道舌尖上的中国,随心所欲享受各种美食,然后想方设法实施减肥,美味尽显的餐桌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生活如此美好,你还好意思身在福中不知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