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娜

    夏至，是枇杷下市杨梅上的时节。古人云夏至杨梅满山红。农人挑着一篓篓杨梅满街叫卖，柱形竹篓上层是新鲜翠绿的杨梅树叶，下面一个个红得发紫的杨梅探头探脑呼之欲出。也有用扁平长方形带盖子的塑料提篮装杨梅的，好让买杨梅的人一篮子一篮子地买了去送人。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比荔枝更娇贵的是水果中的掌上明珠——杨梅，娇艳欲滴，碰不得摔不得，保留时间很短。没有冰箱时，唯有本地人方知杨梅的滋味。苏东坡曾经大赞荔枝：“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位在杭州留下东坡肉的美食家，尝过杨梅后便又改口：“闽广荔枝、西凉葡萄，未若吴越杨梅。”故有“吴越杨梅冠天下”之誉。

    浙江各地的杨梅各有特色，仙居的东魁杨梅和瑞安高楼的黑炭梅个头大果肉厚，而瓯海茶山的杨梅小巧玲珑，滋味却更令人齿颊留香。南宋诗人方岳说：“众口但便甜似蜜，宁知奇处是微酸。”可见是酸的恰到好处。杨梅要红得发紫才好吃，红而不紫或从树上掉下来，或是杨梅季过了还在枝头的，就不适宜当水果吃了。所以有用白糖腌制的蜜饯，一种是干蜜饯，让小孩当零食吃的，还有一种是带有糖浆的，瑞安叫杨梅火，小时候还拿来下稀饭。

    正因为杨梅的娇贵，我求学七年未能吃到杨梅，毕业留京工作春节才能回家探望父母，所以杨梅的味道只能留在记忆中。母亲每年会泡杨梅酒等我回家。温州家家都泡杨梅酒，一来是保留杨梅的方法，二则是杨梅酒有消暑的作用。在童年的记忆中，夏天出门，大人总会让孩子们吃两颗酒杨梅，殊不知杨梅的酒劲比琥珀似的杨梅酒烈多了。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今天的酒量一定是孩童时期，时不时被大人端午逮着喝口雄黄酒，夏天出门前吃几颗酒杨梅给培养出来的。母亲去世时我回瑞安奔丧，料理完后事，整理遗物，在母亲的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玻璃瓶，里面的杨梅酒晶莹如琥珀，泡过酒的杨梅褪去了紫色红艳如南红。我父亲说：“难怪我找不到，你妈妈泡了两瓶杨梅酒，一瓶给我吃，一瓶说留着给你，所以藏得这么好。”睹物思人，当场我就潸然泪下。

    杨梅上市的时间是端午和夏至前后，这也正是南方的梅雨季节，几乎是天无三日晴，无论是对摘杨梅还是摘下来的杨梅保存都是很大的问题，而且雨天摘下来的杨梅口感也不好，买的人也少。有一年端午前后回来，阴雨绵绵。看着雨中卖杨梅的农妇蹲在那里，杨梅才卖10元一斤。她说雇不起摘杨梅的人，雨要是再不停，杨梅都烂了，恨不得白白送给愿意去摘杨梅的人。话是这么说，我看她眼角隐隐的泪水，额头的汗水，头发上滴落的雨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农妇竹篓里参差不齐的杨梅，匆匆而过的人是决计不会买的。好在今年似雨似晴的天气，道是无情也有情，农人应该好过点吧。晚饭后到外滩散步，看着还在卖杨梅的农妇，感慨万分。不说种杨梅，凌晨把这一颗颗杨梅从树上摘下来，下午再送到城里卖，又要费多少人工。

    在感叹杨梅好吃难卖时，看到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北京朋友在微信朋友圈晒出了他收到的杨梅，杨梅像鸡蛋一样一个一个装在泡沫箱里，顺丰快递到北京。另一个好消息是中国杨梅出口了，价格大约是10元一颗，看图片也是单个包装。当年一篓一篓卖的杨梅，现在成为珍品。温州人在外地经商的很多，华侨也很多，还有在外求学的莘莘学子，他们都可以吃到家乡的杨梅了。

    原定北京的博导和几个同门要来温州调研，我们三个温州人特地邀请他们六月下旬来吃杨梅。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疫情让调研推迟到七月份，那时杨梅已经下市。温州大学教授师妹说冰冻了一些杨梅留待七月份。而温州家家都有的杨梅酒，也等贵宾来品尝。

    我爱家乡的杨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