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浙平
浙南山区多毛竹,用毛竹做农具、生活用具,甚至装禽兽昆虫的笼,或是做纸,取材方便。竹器随处可见。
要将长长的、粗粗的、圆圆的竹子做成竹器,必不可少的环节就是剖篾。编竹器的手艺再好,如果拿着一捆粗细厚薄不一的篾条,也会傻眼,编出来的东西指定是粗糙的。要想把竹器做得精美,还得看剖出的篾条是否粗细厚薄均匀、表面光洁。从前经常看到匠人剖篾,如今很少看到了,一个原因是竹器用具被其他材料的制品所代替。二是机器剖篾替代了手工活。
剖篾的场景,令人感到很温馨。剖篾人坐在太阳底下,一边和人聊话头,一边将竹子切成段,再用剖篾刀剖开竹筒,敲掉竹节,将竹皮(也称篾篁)用剖篾刀剥离,再将竹身剖成不足一指宽的篾条。篾篁很有弹性,不易折断,就用来做精致的竹器。竹身相较容易折断,一般用来做比较粗笨的农具,如簸箕。待竹筒成了篾条,这时候,剖篾人就换了刀具,然后在篾条上慢慢地刮,卷起一条条细长成圈的竹屑,像是少妇新烫的长发。假如你此刻就蹲在一旁看,就会闻到一阵阵比在竹林间更浓的清香,沁得人神清气爽。在剖篾人的用功下,一条精美的篾条就做成了,拿在手里摩擦,如摸婴儿的手臂。
有一次,我应郑君小龙之邀,到他在桃溪的九梅林菜园小酌。在众人忙碌于庖事的当口,我踱到田间看绿油油的青苗。在不远的小径边,坐着一位农人在剖篾,我就过去站在一旁看。我问农人剖篾做什么用?他抬起头,似乎很奇怪我这一问,便不紧不慢地说:“想到溪滩上挑些沙,簸箕长久没用有些破了,剖些篾修一修还能用,丢了浪费。”我说用塑料桶多方便。农人笑了,一定是笑我不懂。他解释了一番,溪滩的沙有水,用塑料桶装越挑越重,用簸箕装,水漏得快,越挑越轻。一件普普通通的农事,也有这样的道理。于我这个外行人,又如何能明白呢。
我特别注意到农人一双剖篾的手,手背上粗筋突起,十根手指的表面就如砂纸。然而这十指在剖篾时,很灵活地动作,剖出的篾条,尽管是给簸箕修补用,却也是粗细均匀。他说农事不忙的时候,就做些竹器或是农具修补的活,剖篾是必须要会的。他伸手朝四周一比划,“你看,我们这里有这么多的毛竹,不用起来也是浪费了”。看来,农人对于节约与浪费有自己的理解,不同于长年生活在城里的市民。
我曾听老丁说竹子有公母之别,竹节分枝是一条的就是公竹,如生两条则是母的。我也没细察过。倒是看到用篾做成了竹器,觉得这是竹子生命的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