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伟

    不经意间，又一个季节从指缝中溜走了，它是如此健步如飞、来去如电，以致当我们得空回首之际，它早已不在。曾经那么多季节，悄然划过，无法挽留，而我也曾唏嘘感叹，想写下若干文字，记录些许感悟，蹉跎已久，终于提笔，是以记之。

    四季之中，被诗和人们歌颂最多的是春天，而我却唯独对它没有好感。有一年“五一”，全家去北京玩，住在近郊一个仿古建筑宾馆里，环境极美，让人产生恍若穿越至古代宫廷的错觉。但第二天早上打开门，只见纷纷扬扬的柳絮如漫天飞雪，到处飘，沾上你的发，黏上你的眉，附上你的衣服，极尽各种黏人之姿，攀附在一切地方，而本来极其干净美丽的亭台楼阁边碧玉般的池塘上，更是覆着了一团团极其肮脏、丑陋、讨厌的柳絮堆，见此状，好心情一下没了。人生真是奇妙，那么多个春天，各种繁花似锦，都没让我留下太多记忆，但这千里之外的惊鸿一瞥，居然每每在春天让我想起，眼前就能出现那个画面，且让我对这个季节不再保有太多的向往。

    而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是如此热切地盼望夏天。除了可以尽情玩水、穿美美的各色裙子，还可以在大太阳底下奔跑跳跃，享受挥汗如雨的酣畅淋漓，然后大口咬着冰糕，体味那种透心冰爽。那时家住南门，穿过马路，就是与飞云江一墙之隔的一片大大的空地，碎石地上间杂长着各种野草，里面藏有很多鲜活的生命，如蚂蚱、蜻蜓、蝴蝶等。这一隅，便成了我们天然的乐园，捉迷藏、捕蜻蜓、斗蚂蚱、抓蝴蝶，各种玩法，花样百出，乐此不疲。空地角落一辆废弃的吉普车，也成了我们绝佳的游戏道具，小伙伴们轮番上阵，分别扮演司机、警卫员、首长，想象着自己正驾驶吉普冲向敌军的心脏，一举摧毁强大的敌人。这样的剧目几乎每天上演，但大家每次都像第一次般投入、卖力，兴奋地叫着，笑着、闹着。还会越过围墙，到那日夜涨落、泥沙混杂的飞云江滩上，捉跳跳鱼和各种小蟹，让它们排成一排赛跑，看着那些愣头愣脑无辜的蟹们像个杂牌军，爬得或歪歪斜斜，或不知所措，或挤作一团，而我们笑到肚子疼。

    及至上了学，冬天变得十分让人期待。由于爸妈在城关工作忙，只要放假，我们几个孩子就会被送到爷爷奶奶离退休后居住的故乡。而我印象里最美的是有着浓浓年味的乡村之冬。奶奶每每很早就开始忙碌：备下米、面、年糕、冻好猪蹄、晒好酱鸡鸭鱼肉，家里家外，迎风摇曳的一串串、一提提酱色腊味，曾勾起过我多少的口水。而她在临街门口摆的摊上也比平日多了糖果、气球和烟花，这让当时小小的我在心里偷许下愿望：长大后就开这样一家小店，里面有各色美丽的糖果和美味的吃食，而我守着它们，随时随地，想吃就吃，这就是我这“小馋猫”当时能想到的最美的事情了。偶尔冬天下雪，那就更完美了，和小伙伴们滚雪球，打雪仗，堆雪人，在粉妆玉砌的世界里，尽情与雪嬉戏，何其乐哉！现在只要下雪，我还会兴奋地跑到小城高处，放眼俯瞰这白皑皑、洁净如新的小县城，那是无比熟悉但此刻又有些陌生的我的家乡，一幅绝美的水墨画卷，轮廓轻描，留白恰当，层次丰富，气象万千。

    而我没想到的是，随着年岁渐增，开始对秋天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因为它天高云淡，风清气爽，丹桂飘香；还因为它立体、丰富、多面。假使用颜色来表达，它就是层林尽染；如果用语词来概括，它就是收获满满；若是用心情来描绘，它就是欣喜清爽，间或伴着些许小愁小绪。秋之阳光，会在清冷的日子，给我一怀柔柔的暖；秋之煦风，舒云卷叶之间，让人从里到外神清气爽；秋之细雨，于晨昏暮色的绵密中搅起丝丝的浪漫；秋之味道，是浅淡中一个不小心，就被侵入心底，芳香隽永。青的山，绿的水，白的云，蓝的舟，红的、黄的、绿的各色枫树，点缀于黛色的山间，如此韵致和谐。仰，可望空中掠过排排雁阵；俯，能见碧波漾出圈圈涟漪；呼，会觉清风拂过张张笑脸；吸，但闻阵阵桂香怡人。眼前，天高地阔；耳边，秋虫鸣绝；脚下，落叶咯吱；心头，定格在这段美好的岁月。

    其实，春夏秋冬，各有长短，再讨厌的春天也有我挚爱的杨梅上市，再喜欢的秋天，也有静电让我战战兢兢。试着不抱偏见地去用心体验每一个季节，或许会发现世界更多的美好。人生也是如此，每个年龄段都各有精彩，而我此刻就来到了自己人生的秋：青葱已过，韶华渐逝，我阅读、旅行、运动……只为尽力拓展生命的宽度，活出多样的色彩，谱写流畅的乐章，它或许平凡，但真实，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