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蓓蕾

    在寻常的冬月，总有一件要事须去做，我要去看望银杏树。

    是的，银杏树，既叫白果树，又名公孙树，素有“活化石”之称。她如同一位长者，历经沧海桑田，目睹岁月悠然，见证世人成长。

    我眼前的这棵银杏，在教学楼边上，属校园十大景区之一——“学海无涯景区”中的一处景观。在一片紫红、深绿的灌木丛中，她劲瘦挺拔，悄然而立。

    春夏时节，她在一片绿意盎然中并不起眼。即便你正面朝她而去，即使她向你挥手招呼，你也察觉不到她特别的存在，如此平常不过的一棵树。

    新学期换了教室，凭栏倚靠，这棵树扑啦啦地跌入了你的眼眸。三层的楼高，仍须抬头仰视，方触到她的头顶。眼中所见的，正是宋代诗词家苏东坡诗中所赞的，一树擎天，满目清秀如画。

    秋冬时节，那些个晨昏，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去看望她，默默于一旁打量她。曾是半青半黄的她，此时已然换了一身新装，在不经意里，那一身的金黄如金子一般似乎要流泻一地，顷刻炫花了你的眼，搅动了你心底的喜悦。以至于当你努力挪离视线，那一树的金黄依然跳跃于你的眼眸中，令你久久地迷恋与痴醉。

    不仅于我，那一树的明黄同样勾住了来来往往的脚步。一直备受的冷落地，如今已成“网红打卡点”。课间，此地俨然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阳光透过叶隙，在他们身上闪着光点，肆意地蹦跃。随着风的拂动，银杏树摩擦着无数叶片簌簌作响，飘飘悠悠的落叶歇在了孩子们的肩头，给他们戴上了发夹，缠上了他们的裤腿，颤抖着我随之悸动的神经。孩子们在树下穿梭逗留，黑色的小脑袋像一条条小鱼，在一片灿黄的汪洋里，时而调皮地探出，又不知何时隐入，只听得一阵阵哗笑声从里间流淌出来。待一只只小手浮出，手里已是抓了一把满满的灿烂。那灿烂的黄，直逼你的眼，掀动你的心湖。

    最有意思的便是一群“小调皮”，避过你的眼，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努力勾到枝干，在一波助力之下，叶片浑身抖颤，如圣诞树上摇着金色的小铃铛，喧哗不止。若再使上劲，整棵树都在摇颤，叶片哗啦啦地，从半空而下，真似一场银杏雨。“银杏栽为梁，香茅结为宇，不知栋里云，去做人间雨。”唐代诗人王维就曾作诗咏曰，结合眼之所见，颇能领悟到一番境界。

    时至冬月，虽然青松香樟依然苍翠，在晨曦笼罩下散发出阵阵清冽的气息，但别的花早已萎败，连合欢树的树枝都在天空画着遒劲的线条，唯有银杏依然用明黄的色调装点着校园的美丽。

    前些日子，最强寒潮来袭。朔风起，树杈上，随风摇动的是无数枚金币的哗哗作响。风在怒吼着，似乎有万骑踏过沙场，又似海上孤舟，随狂飙挣扎呼号。视野所及，满地尽是黄金片，仿佛覆盖着一层灰黄斑驳的地毯。银杏树叶杂乱地飞舞，冷风追赶着落叶，或干枯成卷，或新落明黄，一地的落叶随风遍地打滚……不过数日，枝头仅余稀稀拉拉几片，盛况已不复往昔。我仍是有意地去看望她，想象着她曾是那么全力以赴地萌芽，义无反顾地生长，无所怨悔地凋零沉寂，最终黄叶飞离枝头化身成泥，以待来年再次萌芽。

    对有些树而言，春萌冬萎，已足具一生。人何不学一棵树呢，年轻时青春不张扬，内敛不跋扈，懂得蓄积力量，用心完成生命的绽放，而后安然归于沉寂，继而默默蓄势，以待来年重启。

    在寻常的冬月，我要去看望银杏树，这么一棵银杏树，一直存于我的记忆里——

    她久久地站立着，努力向上，追求阳光，追求飞鸟与风的抚摸，留给世人一树绚丽灿烂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