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计划经济年代,商品流通方式单一,各种生活物资品都需要票证按量购买。乡下人的口粮,几乎依赖于生产队里分得的那点稻谷过日子。那时,人口多的农户在清明节后、早稻收割前,常常会出现口粮短期性断档,就是农民嘴上说的“青黄不接”。为填饱肚子,村民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用荸荠兑番薯丝干充饥是其中一招。
荸荠,别名马蹄,是农村一种常见作物,在我国南方平原和丘陵的水田中广泛种植,每年6月中旬下种,12月中旬可采收。荸荠自古有地下雪梨之美誉,北方人视它为江南人参,具有较高的营养和药用价值。明末诗人彭孙贻在《荸荠》诗中云:“登俎非佳果,能消亦爽咽。温中疑内热,利物可融坚。齿颊含宫脆,污泥涤滓鲜……”可见荸荠是个好东西。
当时,马屿一带,生产队集体农田一律实行“以粮为纲”,统统种植水稻,只有农户家的自留地才会种点荸荠。荸荠收成后,在阴凉处晒至七成干,装在编织袋中,在地势较高、通风透气处存放,待到粮荒之时用它应急。
瑞安高楼、营前一带叫荸荠兑番薯丝干的人为“荸荠客”。我在十三四岁时跟哥哥一起当过“荸荠客”。阳历4月的一天,凌晨4点左右,人还在甜睡,哥哥便把我从被窝中拉出来,我擦着睡意浓浓的眼睛,就跟他浅一脚深一脚地出发了。250斤的荸荠装在板车(架子车)上,哥哥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这个重量,如是路程短,两人一起拉推不会感到吃力,可我们的目的地是高楼石龙,足足有16公里路,还要翻越潘山大岭,路途艰辛可想而知。
天空中稀疏的星星有气无力地闪烁着,大地还在沉睡中,瑞文公路两旁的田野万籁俱寂,只听到板车轮子压过石子路发出的“嘣、嘣、嘣”声,还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由淡渐浓的汗渍味。板车到了潘山大岭,我们走起了S形线,车轮斜着上陡坡,以减轻轮子阻力,节省人力。这是拉过板车的人总结出来的小经验。即使如此,拉重物上高坡还是特别累人,只能拉一段路,歇小会儿,再拉再歇,慢慢往上走。
天亮了,晨光洒在身上,鸟鸣声不绝于耳,路旁农田里黄灿灿的油菜花时不时飘来清香,不远处的山坡上依稀可见迟开的山丹花。人处暮春景色中,心情应该不错,可是我走着走着,感觉腿脚越来越重,肚子也在“咕咕”叫了。在即将到达潘山岭背时,顿感头晕眼花,我一个踉跄倒在了公路上,这是因为没吃早饭,体力透支过度所致。恰巧,路边有一户人家,哥哥扶我进去讨要了开水,又坐下休息了十几分钟,才渐渐缓过劲来,接着我们继续赶路。
上午9点钟左右到达高楼石龙。我和哥哥将板车存放在一个朋友家,把荸荠腾挪到箩筐,分4次用扁担挑着,去周边山村走家串户,用荸荠兑换番薯丝干。当年“行情”是,1.75斤荸荠兑换1斤番薯丝干,偶尔碰到要求2斤荸荠兑换1斤番薯丝干的,我们也干。挑担走山路,一点也不轻松,有时爬坡上山,有时连续下台阶,身上大汗淋漓,嘴里喘着粗气,累得够呛。还好,山民家中番薯丝干大多有剩余,荸荠又是老人小孩喜欢吃的小食品,交换形式又简单明了,所以兑换比较顺利。下午3点左右完成兑换,我们拉着100多斤番薯丝干往回走,晚上8点左右才到家。
从披星戴月离村,到夜色朦胧返家,的确很辛苦,但换来了口粮,家人得以果腹,个人又经历了一次艰难困苦的磨砺,丰富了人生,值,特值!
时光飞逝,沧桑巨变,如今的农村家家户户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日子过得甜如蜜。荸荠兑番薯丝干的故事早已是“过去时”,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